曲湘湘從沒想過鏡湖之下竟然藏著這樣一片略顯蕭瑟的市集。

湖底下的天是黑的，漆黑的夜幕上冷冷清清地掛著幾顆黯淡的星星。迎面去是一條狹小的街道，兩旁疏疏地長著幾棵矮小的樹木，樹上掛著幾只破舊的白燈籠，在寒風中搖晃著。也不知道這里如今是什麼時辰，還有不衫襤褸的攤販賣力地賣著自己的貨，只有部分的攤販穿著較為整潔的布麻，他們雖相貌各異，但大多矮小而枯瘦，只臉上都覆蓋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凄苦之。

這是什麼地方？

曲湘湘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沒想到鏡湖底下居然會藏著一個村落。

而慕含章此時也正神復雜地看著。

他從沒想過曲湘湘真的會隨他一起跳進鏡湖，就好像他那時也從沒想過會主跟自己組隊一起去后山尋找失魂草。

“為什麼要跳下來？”

他無端到惱怒，卻不知這怒火從何而起，更不知道是因為曲湘湘，還是因為他自己。

或許是因為又了一個殺掉的理由。

曲湘湘覺得慕含章這家伙簡直不可理喻，明明是他先要“證明”的，這會兒怎麼就翻臉不認賬了呢？

好氣！

別以為你是男主就可以不講道理！

“我說了，”曲湘湘微微垂下濃的睫，語氣中含著一點顯而易見的委屈與苦，“我喜歡你，你若是想讓我跳，那我便陪著你跳。”

喜歡，又是這兩個字。

慕含章對這兩個字嗤之以鼻。

自他降生以來，除了他的父母，從沒有人會真心待他。

那些人以侮辱、折磨他為樂，只因他是混魔族，修真界最卑賤的混魔族。

他覺得曲湘湘很可笑。

難道真的以為他會相信說的話嗎？

天底下不會有人喜歡他的。

慕含章看著曲湘湘的眼睛，袍下的手想拔劍，想將那截纖細白皙的脖子掐斷，但他忍住了。

他怒氣沖沖地轉便走，連擺都著一懊惱，與以往冷漠淡然的樣子大相徑庭，但很快就被掩飾過去了。

“等等！”曲湘湘追了上去，“你總得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石鈴村。”他過了許久才回答，且聲音很悶，有些不不愿的。

曲湘湘回想了一下原書的容，很輕易地就想起了石鈴村是個什麼地方——這是大部分修士與魔族的混居住的一個小小村落，慕含章出生的地方。

石鈴村沒有四季之分，也沒有日夜之分，因為這里只有黑夜，無邊無際的黑夜，一如這里的居住者那無的命運。

曲湘湘略驚訝地喃喃道：“沒想到鏡湖居然就是石鈴村的口。”

慕含章回頭看：“你知道石鈴村？”

“我……”曲湘湘心虛地扯了一個不怎麼高明的借口，“我在書里看過。”

“書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曲湘湘總覺得慕含章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可憐的文盲。

曲湘湘：“……我偶爾也是會看書的。”

對于曲湘湘到底會不會看書這個問題，幸虧慕含章也沒有過多地糾結，他神淡漠地環視著他的出生之地，忽然問道：“惡心嗎？”

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他又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記憶中的石鈴村并沒有什麼變化，一如既往地讓人絕。

他厭惡著眼前這些凄苦瘦削的灰暗面龐，同時也無法控制地厭惡著自己。

卑賤的、懦弱的，如同爛泥一般在見不得的角落里茍活著。

“惡心？”曲湘湘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發自心地問道，“你怎麼會這樣想？”

僅僅只憑統就暴地判定一個族群的尊卑善惡，這是曲湘湘所不理解的。

“難道你不是這樣想？”

慕含章的語氣含著淡淡的譏諷和不加掩飾的惡意，但那惡意難得的并不是針對曲湘湘。

糟糕，曲湘湘有些頭疼，又忘記自己的人設了。

輕輕地眨了兩下卷翹的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了自己的耳垂，小聲道：“以前是，但現在不是。”

慕含章有預又要說出類似于“喜歡”之類惡心人的鬼話，他煩躁地皺了皺眉，一眼不發地沿著晦暗的巷道朝前走去，無意間踩在了幾片枯黃的樹葉上，發出“咔哧”的響聲，在這無邊無際的夜里顯得格外寂寥。

曲湘湘默默地跟在他后，識趣地閉上了。

雖然從原書里知道慕含章的世，卻不想這樣明正大地窺探他的過去，總覺得為一個炮灰出場有點多了，這應該是主的戲份吧？

而且，現在冷靜下來想想，曲湘湘記得原書里石鈴村這段是慕含章一個人來的，為的是取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而他現在居然帶上了自己？

好吧，雖然嚴格算起來也不能說是“帶”，是自己非要跟下來的，但是本沒得選啊！

這劇的走向實在是太奇怪了，曲湘湘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些改變究竟是好是壞。

…

石鈴村市集巷道的盡頭是一間看上去十分破舊的客棧。

斑駁的墻面上的土漆已經褪了一大半，出一塊塊排列整齊的青磚來，有些青磚甚至已經布滿裂痕，仿佛只要輕輕一下就會碎齏。一陣寒風吹過，曲湘湘發誓清楚地聽到了房頂上瓦片被掀起掉落的聲音，這陣風不僅吹了房頂上的瓦片，也吹了門口掛著的一塊皺的白門簾。那簾子已經有些發黃了，還布滿了大塊小塊的不明污漬，上面用濃濃的墨寫著歪歪斜斜的兩個字——“鬼盞”。

怎麼會有人給客棧起這種名字？

是生怕有人住還是嫌不夠晦氣？

曲湘湘打了個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總覺得這里有些森森的。

然而慕含章卻似乎沒注意到這客棧的詭異之，抬腳就想往里走，曲湘湘驚恐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你要進去？”

慕含章點點頭：“這是石鈴村唯一一家客棧。”

“可是我們來客棧做什麼？”

考慮到剛剛才跟慕含章表完白，慕含章就把帶到客棧來了，真的很難抑制自己會涌現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總而言之就是，有一種告白后被騙來開房的既視。

曲湘湘后退兩步，警惕地盯著慕含章。

慕含章：“……你在想什麼？”

曲湘湘安全意識極強：“我當然什麼都沒想！你也不能想！想都不要想！雖然我喜歡你，但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慕含章：“……”

真的好想給一劍。

慕含章既惱怒又嫌棄地看了一眼：“我有事要辦，你要麼留在這兒，要麼自己想辦法。”

慕含章從沒想過曲湘湘會跟著他跳下來，以致于給自己招惹了這麼大一個麻煩。

一開始他只是想嚇嚇，再找個合適的理由把殺了，畢竟好歹也算是救過他，他不想太隨便地把殺掉。

但是他沒想到曲湘湘真的會跳進鏡湖。

只能等出去之后再另外找個理由了。

慕含章認為自己或許是有些憾的。

“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曲湘湘一雙漂亮的杏眼睜得圓圓的。

慕含章點了點頭，那張臉上的表好像在問，這有什麼問題？

他看了看將近石化的曲湘湘，又看了看破舊的、在寒風中搖搖墜的“鬼盞”，以為是嫌棄這里的環境，輕哼了一聲說道：“這里很安全。”

但曲湘湘并不是在意這個，如果可以也不想跟著慕含章。

“鬼盞里面是……真的有鬼嗎？”

“當然，”慕含章慢悠悠地說道，“這里的老板娘就是一只無頭鬼。”

曲湘湘：“……”

長見識了。

原來你們修真界原來喜歡把有鬼的地方稱為“很安全的地方”。

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