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山和其他山脈相比，實在像是稚子，若不是坐落山腰的居巢書院，半點都不會引得青石百姓，多看上一眼。

自山腳修建好了石階，依次登高。

趙闕和李木槿挑選的時間剛好，書院的學生都已進了學塾，學習課業，給予兩人邊登山，邊欣賞立於石階兩旁的石碑。

石碑年代各不相同，越離居巢書院近，石碑便越久遠。

在其他地方，書院前立石碑，總歸是不吉利，但是居巢書院反以為榮，畢竟，石碑上所寫碑文，俱都是當時天下一等一的大儒和雅士、達顯貴。

有那“學道人，自昔弦歌不輟。守先待後，於今俎豆常新。”

還有那“座中談論人，可聖可賢，必須好古發憤。日用尋常事，即興即天，勿要切己思。”

趙闕給李木槿指出一塊石碑，念著上麵的碑文：“寶案凝香，圖書陳道法。仙臺麗景，晴雨驗耕桑。”

李木槿問道：“這有什麽奇特的？”

趙闕說出其中玄機，笑道：“傳說，此兩句碑文是前朝某位天子所留，石碑在前朝破滅南揚州戰之時，割據此地的賊首，怕這石碑衝撞他氣運，命人撅起丟進山，賊首被一夥義軍斬殺後，那時居巢書院院主，帶著學院學子，滿山的找尋石碑，終於找到……”

“要說石碑如此尊貴，怎麽離山腳這麽近？”

趙闕哈哈大笑：“還能如何？前朝氣運散盡，大夏代天而立，居巢書院當然是怕又惹惱了新的天子。”

“我不信天子的肚量這麽小。”李木槿搖頭。

“迄今為止，居巢書院即將掉出大夏一百零八座書院了，出過十幾位州牧、州刺史的書院，未免太寒酸了一些。”

忽然笑：“還出過一位當朝輔國大將軍！”

趙闕愣住了，點點頭，還真是如此。

“那些人，就不想著建設書院？”

他道：“怎會不想，礙於局勢。當朝太祖在南揚州新建四座書院，你以為是製衡誰的？哪座書院，還能讓太祖親自打？”

居巢書院每況愈下，書院裏的夫子也是著急的不得了，然而，教出去做的學生，誰敢忤逆當朝太祖的意思？就連青石城的權貴富商，集資修整書院時，也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得罪了哪位大人，降罪下來。

反倒是現任院主呂清臣，市井百姓但凡上一些學費，便能把稚送進書院讀書，憑著積多的學費銀兩，率先在書院，把快要倒塌的建築，整修的可以繼續茍延殘下去，可書院的夫子覺得，呂清臣太過大膽，生生把他的舉措，隻局限在青石城。

聖人雖說有教無類，但，夫子們看不上百姓的那點銀兩，跳腳痛罵呂清臣，一肚子學問，卻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至於他改變的書院風貌，便一概看不到了。

“居巢書院能否破局？”李木槿問道。

畢竟是趙將出的書院，還是十分看重的。

趙闕搖搖頭：“世田書院、集賢殿書院、山書院、毓秀書院，如四座巨山，坐落南揚州四方，且在書院排名之中，越來越高，銀兩全無、生源稀缺的居巢書院，想要與它們抗衡，無異於癡人說夢。”

踏了踏腳下的石板，七年前，他和齊笙多次蹦蹦跳跳的踩踏過？

實在記不清了，卻有一件事，令他記憶深刻。

他攜著齊笙的手，清晨來書院，恰逢宿醉過後的呂清臣，蹣跚上山。

呂清臣醉眼惺忪的指著向他問好的趙闕，一語中的：“讀不賢人君子，倒讀了個將門武夫。”

多年後，思及此，趙闕深以為然。

他在書院的藏書閣，翻閱兵書，如臨其境觀看場場鏖戰，見青石城武夫揮拳踢，腦子裏全是怎樣施力才最殺傷……

真正上了戰場，刀兵無眼，絕境裏，總能找出生路，將位如腳下石階，漸次登高，趙闕對於兵士，更加如臂使指，再加八相龍蟒輔佐，短短七載，他就了輔國大將軍，風頭一時無倆。

到了書院正門前，李木槿拽了拽他的袖，趙闕如夢方醒，深歎一口氣。

歲月匆匆，人力有窮盡，能奈何？

“兩位找誰？”

門轉出來一位年輕青衫儒生，恭敬詢問。

禮儀不卑不，彰顯出了為居巢書院儒生的氣度。

趙闕瞄了一眼，大門兩邊張的對聯，已經從“學者當以天下國家為己任；我能拔爾抑塞磊落之奇才”，更換了“雖富貴不易其心，雖貧賤不移其行；以通經學古為高，以救時行道為賢。”

還之以儒家禮儀，趙闕說道：“七年之前，我曾在居巢書院讀書習課業，重回故鄉，想當麵答謝呂院主，當年對我的培育之恩。”

年輕的青衫儒生笑容靦腆：“原來是師兄，敢問師兄的名姓，我好通知於呂院主。”

“趙闕。”

“好，在下現在便去告知呂院主，至於院主見或不見，稍候我再答複師兄。”

“那，趙闕便叨擾了。”

“師兄稍等。”

儒生轉提袖，一席青衫快速遠去至居巢書院的柏樹、楊樹之間，腳步看著有些淩，仿佛突然起了心事。

樹皆有百年之齡，五六小兒合抱之。

七載之前，在此求學時，趙闕時常站在樹下，仰樹冠。

李木槿低聲問道：“呂清臣見不見我們？”

趙闕輕輕搖頭不知。

見是緣分，不見是本分，畢竟一書院院主，日常十分忙碌，教授的學子茫茫多，不太可能為了單單趙闕兩個字，就放下手頭的課業，專門相見。

“那我們還來拜訪？”李木槿氣鼓鼓的說道。

的心可以理解，兩人的份地位，放在西塞，舉足輕重，何人膽敢輕視？

趙闕笑著解釋：“總歸是到了，才能知道答案，家中，可什麽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約莫過了兩刻鍾。

青衫儒生快步趕來，看著兩人笑道：“呂院主巧有空閑，二位請跟我來吧。”

趙闕點點頭，提著禮品隨在儒生後。

“師兄可以我，孔風翰。”

趙闕笑了下，沒說話，一路上打量著景致依在、依人卻不見的書院。

朗朗讀書聲，悅耳聽。

伴隨著吹過耳旁的清風，使人心曠神怡。

走過幾道門扉，能夠清楚的看見，俱都破敗，殘留著時痕跡。

而在趙闕的印象裏，他在居巢書院求學時，院落間的門扉、拱門，還不像現下看的這般陳舊。

也許當時，年無知的他，並不理解個中三味。

呂清臣一洗的發白的布袍，早已看不出本來的，材並不高大甚至顯得消瘦。

趙闕注視著這位過了中年的儒士，他站在樹蔭底下看著他們，過枝葉的，照在他白了一半的頭上，雙鬢已經盡數白了，幾許白發隨著清風飄，目炯炯，看不到任何的疲態，甚至比那日還要刺眼。

相貌普通，平平無奇，但就是眼前之人，曾鬧出天大的風波，若不是有數位大人作保，他也不會狼狽到這居巢書院做了院主，隻會首異不能茍全於世。

“學生趙闕，拜見先生！”趙闕提著禮品，勉強拱手彎腰。

呂清臣微瞇雙眼，上下審察著他七年前的學生。

之後，輕步走到趙闕的前，將他扶直，仰著頭，繼續看著比他高出一頭的學生，滿意的嗯了聲。

“風翰你去忙吧。”

“是，先生。”

呂清臣的嗓子似乎略微幹燥，嗓音沙啞：“之心人皆有之，趙闕，你不必在意孔風翰對於你邊子，所起的心瀾。”

趙闕同樣觀察著呂清臣，低笑：“他是先生教授出來的學生，心再如何的波瀾不寧，表麵的禮儀還是做到位了，並無衝撞之舉，請先生放心，些許小事，趙闕還不會隨意打殺他。況且，孔風翰的浩然真氣，十分讓人吃驚，趙闕沒想到，沒落的居巢書院竟有這般天才。”

“是啊，風翰讀書、修煉，樣樣出，不過我把他困守在書院之，學了一大堆聖人道理，卻降伏不了自的心猿意馬，或許，過幾天，我就得考慮放他下山，世經曆一番紅塵跌宕。”

呂清臣接過趙闕攜帶的禮品，掃了幾眼：“不錯，你挑選的俱都是我心之，跟我來吧，就憑這些禮，就得請你們二人喝幾杯茶水。”

李木槿聽的雲裏霧裏，既來之則安之，躲在趙闕的背後，跟著神的居巢書院院主進了屋裏。

家簡單至極。

不用呂清臣招呼，趙闕坐下，幫他泡茶。

“數數日子，七年多了，你能回來，我還是很高興的。”呂清臣低頭看著茶水，開口。

趙闕傷道：“可惜學生沒能將齊笙帶來。”

“時也命也，凡人豈能隨意更改？”呂清臣問道。

趙闕拱手，鄭重道：“學生自知心如死灰，可一見先生，不知七年裏發生了何事，先生居然比學生更加的心如死灰？”

呂清臣角帶著笑，眼神清亮：“七年裏，教書育人，布置課業，教授我看好的學生儒家浩然之氣，何曾有丁點不順心的事？即便有，那也是齊笙病重之時，我沒有選擇下山，你可知原因？”

“學生知道，齊笙的份不簡單。”

“是啊，當時我就覺到，青石城有大高手出沒，且意圖保護齊笙，所以，我選擇了觀。”

趙闕激詢問：“先生可知，他們帶著齊笙去了何？”

“一路向西，期間有軍護送，也許會經過州城。”呂清臣揮了揮茶水的熱氣，“據我所察，齊笙有一線生機，並非十死無生。”

趙闕起作揖謝，不過，時間過去了這麽久，這點線索實在微不足道，但是也聊勝於無。

“喝茶吧，茶水熱的喝，才好喝。”

“是，先生。”趙闕頓了下，平視著呂清臣，“既然先生七年間並無不順心的事，想必，先生很久以前便心如死灰了，學生不才，願為先生做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