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陸二人獄中自盡，……是畏罪，未必可信……”

齊家疏的話一直回在婉貞耳旁，讓徹夜未眠。

東方的，已經發白。德雲前來喚醒婉貞，為梳洗。

……是畏罪，未必可信……

不錯，以前怎麽沒有想到呢，以父親那種剛強堅毅的子，怎麽可能在還沒有定論的時候就自盡呢？

父親問無愧，深信著。

那麽，如果不是自盡的話，也就是……

齊家疏的話再次響起——“蘇大人的首在家中被人發現，疑似自盡……”

蘇臣與父親的很好，父親下獄他必然有所行，難道這些……

婉貞背後一涼，微微抖。這麽多年一直以為父親是自盡，這樣看，隻怕另有啊……

“姐，怎麽了？是不是我的手太重了？”德雲察覺到婉貞的異樣，輕聲問道。手上纏繞繃帶也鬆了鬆。

“沒事。不要太鬆了，快到夏了，要不我的肩膀上也纏一些吧？”

“多熱啊，您也不想想……”德雲又開始嘮叨了。

婉貞將德雲的注意轉走，又開始思索昨聽到的話。沒錯，父親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而且是真的被人害死……

一邊思索，作也沒有放慢。穿戴帽，眨眼的功夫，婉貞出了家門。

東方放白的時候，這位扮男裝的狀元與那些烏紗袍的員一起，湧上了皇城金殿，朝議國家大事、社稷春秋。

***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啊，這是搖社稷的大事啊……”

“陛下，請三思啊……”

“陛下，這是違反祖製的啊……”

“陛下，此舉一定會搖社稷基的……”

勳皇帝在早朝上將昨書房裏部分眾人的意見講了出來，立刻引起群臣的議論，如孟昌的設州牧、陳玉泉的工部案等。但這些都是議論，而像兩稅法的形就不是議論了，那是排山倒海的非議。

兩稅法遭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對。

婉貞沉靜的站在殿末，既沒有站出來爭辯，也沒有調停的意思。仿佛那些吵鬧與無關，隻是個不相關的外人。

勳皇帝沒有攔住七八舌的諫臣們，他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麵，不過想看看眾人的態度。話回來，這個李宛還真沉得住氣。被人這樣，還穩穩當當的站在那裏。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這不是一點反擊餘地也沒有了嗎？你這個提議者都不話，這朕如何撐下去……

下麵聒噪的諫臣們已經得口幹舌燥，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隻是上麵的子久久沒有靜，那個臭未幹的大膽子李宛也沒有出來反駁。這讓他們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就像狠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費勁了。

“陛下，臣等了這麽多，陛下現在的意思如何，也請示下。”終於，三朝元老的魏列夫話了，帶著其特有的威勢，讓皇帝不得不表態。

“這個，朕也明白諸位卿的顧慮，不過，朕想諸位也該聽聽李卿的想法。”李宛，你快點給朕站出來話。

“陛下，李宛年紀輕輕，獵奇旁門左道，不過想以新奇邪，博得皇上的青睞，請您一定要……咳、咳……”終於因為太激，戶部尚書張蒙一口氣上不來，咳嗽不止。

“張卿，不要著急，朕聽著呢。”帶著年輕人調侃的語氣，皇帝有些惡劣的笑道。

原來在等時機啊。

看到大部分的諫臣都已經氣籲籲，不還麵紅耳赤，兩眼瞪得老大。力用得差不多了，婉貞微笑的走了出來。

明顯是以逸待勞麽，梁振業在一旁想著，李宛這家夥，還真有你的。

婉貞站在金殿中央，審視著跪倒一排的老臣們，帶著複雜的眼神，角上揚，出了高高在上的微笑。

勳皇帝注視著殿中央的他：高昂著頭，沒有像眾人那樣俯首拜倒，拔的服襯托著優雅的站姿，俊的臉上帶著高貴的笑容。那種華貴的氣質讓皇帝心中一振，有一種折服讓他相信：這一定是最後的勝利者。

同時，另一種想法是，他，隻能用“”來形容了，所謂“人”不過如此吧……

“敢問張大人，可知先帝元年的稅戶是多？今年的稅戶又是多？”婉貞不卑不的問話之中又有幾分咄咄人。

“這個……”

本來也沒有想聽到答案。婉貞昂然道：“先帝元年的稅戶是兩萬四千六百七十二戶，而今年的稅戶是兩萬零一百九十八戶。比二十多年前整整了四千四百七十四戶。

“請問這些稅戶到哪去了？”

張蒙頭有些暈，人老了，哪能那麽快反應過來。

“逃掉了，戰死了，或者病死了。先帝年間與突厥大大戰七八次，病災每隔兩三年就會有一次，這些都是原因。

“敢問諸位大人，可知先帝時不用繳稅的貴族共有多戶？現在又有多戶？”婉貞繼續問道。

眾人麵麵相覷，啞口無言。記錄備案的大都是需要繳稅的戶籍，卻沒有人統計過不用繳稅的貴族究竟有多，因為畢竟是數。

“先帝元年時，共有七千零三十戶，現在已經有九千一百六十八戶了。這是李宛在戶部整理文稿案件時合計的。我朝太祖年間，這樣的貴族不過兩千多戶，而現在的數目已經是國家不得不考慮的重點。”

隨後，婉貞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列舉出了太祖年間、先帝元年和現今種種數目的對比，包括土地、稅款、消耗、軍費、工程款項等等。各種數目確到每個，既清晰又準確，令殿上的每一個人瞠目結舌。那抑揚有力的音調道出了那些冗長繁瑣的數目，沉重的落在那些反對的大臣心裏。雖是沉靜悅耳的聲音，也並沒有迫的意味，但是其中有一種威嚴讓人駭然，不得不恭恭敬敬得聽著。

龍椅上的皇帝已沉浸在這聲音之中，凝目深思。

鏗鏘的回音遠遠的傳到殿外，傳到宮外，傳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傳到那片遼闊國土的每一個角落。

山河傾聽。這位扮男裝的巾幗奇才，沉著冷靜地剖析社稷、指點江山。

“麵對這樣的狀況，又即將於突厥開戰，請問各位有什麽良策可以充實國庫，重振國力？”

半響，總算有人回過神來了。

“即使這樣，也不能將人丁製廢除啊，還要向貴族征稅，貴族都是朝廷的功臣吶。怎麽能夠像功臣手呢……”

雖然這樣，聲音卻越來越，就像底氣不足。不隻是累得，還是腦袋累得。

“人丁製並沒有廢除，以後征兵、征工都會繼續運用。隻是不再做征稅的標準。以資產多來賦稅，不過是依據各戶實能力來為國家效力，比人丁更加公平。

“至於貴族功臣，也一樣是國家的臣民。正因為他們有功才給予優待。現在國家麵臨難關，功臣就袖手旁觀了嗎？這又算是什麽功臣？

“國家的法製本來就應該一視同仁。更何況貴族和功臣的財產都是從哪裏來的？都是下麵的百姓供養和皇上的恩賜。如今到了要關頭，不思報恩反而要加重百姓的負擔，這又怎麽呢？

“所謂員，應視百姓為子，是為父母。哪有父母寧願子苦，自己也不願意分擔半點的呢？”

一番話得眾人啞口無言。群臣見辨不過婉貞，紛紛向皇帝叩首道：“茲事大。不能聽信李宛一麵之詞，陛下三思。祖製怎能搖？國變更會引起大。”等等。

皇帝卻道：“眾卿現在仍是這麽，如何能讓朕信服呢？”

罷轉離去，程恩忙宣布退朝。

丟下了滿殿的文武百，但是，在快要走到後殿的時候，皇帝不回頭了一下依然站在那裏泰然自若的李宛，心裏有種不出的滋味。是欣賞？是滿意？似乎都不對，都不足夠。

***

“想不到你還有這手，真是彩。”梁振業拍了拍李宛的肩膀，“以後我可不敢得罪你，記得這麽清楚，隻怕你報複我，我都不記得是為了什麽。”

“我肚腸嗎？我怎麽會那麽無聊。”婉貞隻是覺得搭在肩上的手很別扭，想讓他放下來，又不好做得太明顯。

“對了，也不能和你吵架。絕對不過你。看那些老人家被你氣得。”梁振業沒在意，還在調侃著。

“算了吧，”婉貞眉一挑，一轉，甩掉了他的手，“等一下就有我好瞧的了。”

正著，一個差役跑向婉貞，“李大人，張大人讓您過去一趟。”

“來了。”婉貞笑道，“他們怎麽不嫌煩啊。”

“他們怎麽是你的對手。哈哈，今晚我請客，算是慶功。咱們好好喝一頓吧。”梁振業完擺擺手就走了，扔下婉貞一個人站在戶部衙門外，也沒聽婉貞的答複是什麽。

“又要喝酒嗎？”婉貞皺皺眉，拒絕都來不及出口，“比起這個，還是喝酒更麻煩一些。”

婉貞踏戶部的大堂，所有人都聚在那裏，明顯抑的氣氛。

張蒙沉著臉，花白的胡子一抖，喝道：“李宛，你怎麽寫出那樣不象話的東西呈給陛下。真是大逆不道。”

婉貞道：“李宛提出稅案的緣由已經在早朝時清楚了，大人是沒有理解還是幹脆沒有聽清？”實際上是暗喻老人家是耳背，還是反應遲鈍。

“你……”被氣得不出話來，張蒙給戶部侍郎趙衡使了個眼。

“哎呀，狀元公，張大人當然不是沒有聽清，而是你這樣做實在不合規矩。哪有不上報就上這樣的東西的？這是逾越。”

“這是皇上的聖旨。不遵從就是抗旨不尊。”婉貞從容答道。

“那你之前在戶部會議的時候怎麽不提出來？本沒就這樣呈給陛下，就是想出風頭麽。”另一個人道。

“敢問各位大人，如果李宛會議的時候提出這個稅案，諸位大人會通過嗎？會讓李宛呈給皇上嗎？”

“這個，自然有待商榷……”

“這就是了。李宛的目的是想讓皇上看到我這份奏折，如果給了諸位大人看，諸位一定不許，那麽我的目的不就達不到了？如果違反了諸位的意願還是呈給皇上，這就是真正的逾越。像現在，這隻不過是李宛個人的意思而已，皇上要賞要罰，其他各部的大人怎樣指責非議，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李宛即沒有冒犯諸位，又達到了目的，皆大歡喜啊。”

“這是什麽話。你這樣做，是冒犯了所有的人。”張蒙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隻怕大人的所有人並不包括下麵的平民百姓。”婉貞冷冷得道，“如果沒有別的事了，在下先告退，還有公務要理。黃河地區的賑災事宜還要盡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