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生方才被黑霧打傷，這陣又被凍得渾掛霜，哆嗦著，半天才出一句：“多……多謝。”

　船艙底部到都是冒寒氣的脆黑霧，風繾雪問：“這究竟是什麼？”

　落梅生著搖頭：“不知道。”

　頭頂還在傳來慘驚呼，落梅生踉蹌撐著站直，想持劍上去幫忙，卻被風繾雪從后領扯住，冷冷命令：“替我瞞份。”

　落梅生腦子其實還懵著：“……瞞，好。”

　風繾雪往上看了一眼，一劍深深船底！

　裹滿冰針的大風源源不絕灌艙，吹得白上仙發冠散落，墨發似瀑。極地寒氣飛離玉刃，冰晶層疊掛滿木板，又驟然膨大向外蔓延。濃稠如蓮的黑霧原本已經牢牢裹住仙船，正在得意，卻不料竟會有另一道更鋒利的冰棱橫空出現，自底部急速向上包攏，飛雪肆意盤旋著，瞬間就織一張巨大而又不風的網！

　不斷有被凍的黑霧掉落甲板，噼里啪啦下雹一般，此時有修士放出照明符咒，數百上千張一起明晃晃飄在半空，眾人的視野總算清晰了些。璃煥拉著謝刃后退兩步：“這寒氣又是什麼玩意？”

　“不知道。”謝刃手接住一塊，黑冰在他指間碎末，仰頭說，“看起來像是幫手。”

　待黑霧覺察到不對時，已經大半都被凍，余下的只能蜷在一角落。

　風繾雪這才合劍回鞘，又提醒一次：“別說你在這里見過我。”

　落梅生親眼見識了他縱風降雪的強大修為，又想起那于云端的青靄仙府，心中約猜到一些事，立刻面一肅，拱手行禮：“是。”

　風繾雪喂他服下一粒療傷藥，正轉離去，外頭卻又傳來一陣呼喊。

　原來是那蜷躲藏的黑霧，見四周冰晶已散，就想趁黑溜走，結果被兩名修士發現，縱追了上去！

　黑霧雖被寒霜凍傷，但余威尚在，看起來逃得倉皇失措，卻是有意在將那兩名修士往遠引。直到確定他們已經遠離仙船，不會再有其余幫手，方才猛然轉出猙獰本相！

　“小心！”謝刃第一個看出異常，劍想沖上前，卻已是來不及。黑霧再度化漿，在空中甩出碩大的泥點，噼里啪啦似瓢潑暴雨，兩名修士猝不及防，被打得視線模糊，|在外的皮一陣刺痛，雙雙失足從高跌落！

　謝刃眼睜睜看著兩人一前一后從自己面前墜下，盡力手卻只來得及抓住一片擺破布，心中大為懊惱，懊惱方才為何沒有早些看出端倪，又白白折了兩條命。

　而就在他怒火中燒，準備去找黑霧算賬時，那兩名修士卻又離奇地升了起來，像是被一看不見的力量牽引著，跌跌撞撞回到了各自的佩劍上。細小寒風刮過耳側，謝刃錯愕地一臉，帶下幾片漂亮的六角雪花。

　船艙底部，落梅生道：“不好，那東西又想逃！”

　風繾雪右指繪出一道靈符，不由分說拍到落梅生手中，又抬起左掌，將他整個從破里打了出去！落梅生毫無準備，被嚇了一大跳，幸好此刻佩劍及時趕到，在空中穩穩托住了他！而隨佩劍一起追來的，還有一野蠻寒風，盤旋將他整個裹住，離弦之箭一般沖向了黑霧！

　“啪！”

　靈符被落梅生準地到了黑霧正中央。

　“好！”仙船上掌聲雷。

　謝刃將那兩名修士帶回甲板，再回頭看時，黑霧已幻出人形，正被一張銀白的寒網捆著，一不。

　此時又有更多人上去幫忙，將黑霧也拖上船。

　一場風波這才初定。仙船遭遇重擊，落梅生一邊吩咐造甲師們加修補，一邊命人替傷者檢查治療。沒傷的賓客們也自愿留下幫忙，另有幾名德高重的修士，則是負責看管黑霧，那名壯漢也在其中。

　謝刃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方才找到風繾雪。對方正在從乾坤袋里出糖，分給面前驚啼哭的小娃娃們。

　于是他自覺手：“我也要。”

　風繾雪站直，抓出滿滿一大把：“給。”

　面對這明晃晃的偏，小娃娃們紛紛出羨慕之。

　謝刃含著糖，向后懶懶靠坐在圍欄上：“你方才在哪，怎麼頭發都散了。”

　“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風繾雪道，“那黑霧是什麼東西？”

　“誰知道，我看落梅生本人也茫然得很，我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商量要將黑霧送去哪里。”

　“走吧。”風繾雪拽起他，“我們也過去看看。”

　甲板上聚集了許多人，正在討論最后的那陣寒風與符咒，說似乎出自青靄仙府那位上仙。落梅生事先得了風繾雪的叮囑，自不會說出真相，便敷衍道：“前些年我云游四方時，機緣巧合得了這道寒雪靈符，一直收著，見方才勢危急，正好拿來一用。”

　“若沒有梅先生這道符，怕是要出大子。”有人道，“現在這怪昏迷不醒，咱們不如將其送往鸞羽殿，給金殿主理。”

　落梅生看了一眼風繾雪。

　風繾雪微微搖頭。

　落梅生心領神會，道：“還是送往長策學府吧。”

　聽他這麼說，其余人皆是不解，春潭城是鸞羽殿的地盤，現在冒出怪，當然應該由他們來理善后，整件事同長策學府八竿子打不著，為何要送到那里去？

　落梅生卻很堅持：“這怪生得模樣古怪，大家先前別說見，就連聽都沒聽過，即使送往鸞羽殿，他們恐也要求助長策學府的博學名師，與其來回折騰，倒不如一次送往長策城。正好現在船上有竹先生的四位弟子，不如就由他們負責押送，我會再寫一封書信送往鸞羽殿，將整件事稟于金殿主。”

　這說法也有幾分道理，眾人便沒有再提出異議。仙船在造甲師的控下，穩穩降落在山巔，整算是有驚無險。因這回是怪作，所以并沒有多賓客去找飛仙居討說法，相反，在離開前還都要安落梅生幾句。

　壯漢打算先將懷孕的妻子送往客棧，再重新回來幫忙。謝刃看著他劍遠去的背影，問邊一個大叔：“那是誰？”

　“他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桑東方，蜀山真人唯一親傳弟子，曾仗劍斬殺三頭巨蟒一百八十三條，你竟不認識嗎？”

　謝刃了鼻子：“哦。”

　船艙里，落梅生道：“這黑霧越越小，現在只剩掌大，也不知是裝出來的，還是當真快要魂飛魄散。”

　風繾雪一劍搭上銀網。

　網里的黑霧登時劇烈掙扎起來。

　“死不了。”風繾雪道，“有干凈的收煞袋嗎？”

　“有。”落梅生取來一個錦繡口袋，“這是我親自煉出的，屬最上品，上仙只管用。”

　風繾雪將黑霧丟進收煞袋，確定已經包裹嚴實了，不會再出來惡心兮兮地到躥，方才掛在腰間——像這種臟東西，是一定沒有資格進乾坤袋的。

　落梅生又激：“這回真是幸虧有上仙。”

　風繾雪視線一掃：“倒不必言謝，我還想再要一樣東西。”

　落梅生恭敬：“上仙但說無妨。”

　風繾雪手一指。

　落梅生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

　“……”

　風繾雪問：“不行？”

　落梅生咬牙：“行！”

　風繾雪得了滿意的謝禮，這才去找謝刃。此時天已大亮了，眾人忙碌一夜，都靠在樹下不愿。風繾雪一邊走，一邊從乾坤袋中抖出一張薄毯，輕輕圍在三名年上。

　似雪輕盈，卻又比春更暖。

　謝刃睫了，在這溫的棉窩里，睡得越發昏沉，甚至還做了幾個細細碎碎的夢。醒來之后頭昏腦漲，灌了三四口涼水才清醒。

　“你醒啦。”璃煥丟過來一包素包子，“吃吧，吃完咱們也該回學府了。”

　謝刃打開油紙包，直接用叼著吃：“那黑霧呢？”

　“風兄收著呢，半死不活的。”璃煥躺著曬太，“這回出來，可真夠驚心魄的。”

　謝刃匆匆咽下最后一個包子，到河邊找到了正在洗手的風繾雪。他方才不小心了一下收煞袋，著實被那綿綿的惡心到了。于是謝刃便很仗義地取出自己的乾坤袋：“來吧，裝進去，我拿著。”

　風繾雪驚愕地問：“你這里面不是還裝吃的嗎？”

　謝刃大大咧咧：“吃的怎麼啦，反正又不會挨在一起。”

　風繾雪想起自己上回還曾吃過他給的一包瓜子，臉更白。

　謝刃及時改正錯誤：“好好好，那你給我吧，我單獨收著，不讓這玩意進乾坤袋了行不行？”

　風繾雪無地說：“隨你放哪，反正我以后也不會再你的東西了。”

　謝刃哭笑不得：“喂，我也沒那麼不講究吧！”

　風繾雪不想理會，走得飛快。

　謝刃幾步追上，強行攬過他的肩膀，將服往人家雪白的上蹭。

　就很討嫌。

　當天下午，四人便劍飛向長策城。

　古樸學府掩映在繁花綠樹中，書聲瑯瑯，安寧祥和一如往常。謝刃將黑霧倒出來時，已經比掌又小了一圈，活像一片水泡不久的風干海帶，又皺又黏又。

　風繾雪問：“竹先生可識得此？”

　竹業虛道：“有一套古書名《黃煙集》，共分三十八卷，當中記載了不此類妖邪，待我一一比對之后，或許就能找到答案。”

　風繾雪點頭：“那就有勞竹先生。”

　竹業虛道：“你們此番出門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著吧。阿刃，你好好照顧風公子，莫要欺負人家。”

　謝刃聽得屈，怎麼來來回回都是讓我別欺負他，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人啦？

　這話一出，別說竹業虛，就連璃煥與墨馳都滿臉嫌棄，應當是你什麼時候沒欺負過人吧？就連廚房養的蘆花都被拔了，招誰惹誰了真是，飛狗跳的功偉績，拿去寫書都能分個七八冊。

　謝刃一撇，扛起劍走了。

　而青靄仙府里的二師兄也寫來一封書信，里頭除了對小師弟充滿的叮囑，還問了幾句謝刃，問他是不是像傳言那麼橫行霸道，不服管教。

　風繾雪沐浴完后，一邊著半的頭發，一邊在燈下寫回信。先說自己在這里一切都很好，又補一行，謝刃也很好，天資奇佳，俠義心腸。

　他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白年正在一跳一跳的，使勁往樹上拋饅頭渣，喂那群嘰嘰喳喳的鳥雀。

　于是繼續寫，不算頑劣，甚是可。

　謝刃喂完小鳥，趴在窗口扯長語調他：“風兄，你怎麼這麼早就要睡，要不要來我房中下盤棋？”

　風繾雪提醒：“明日還要早起上學。”

　“早起又不耽誤晚睡。”謝刃索翻窗跳進來，“不下棋，玩解謎也行啊，我這回在春潭城買了不小機甲。”

　風繾雪放下筆：“走吧。”

　謝刃的住和其余學子不同，沒有多余的擺設，只有一床一柜一矮桌。風繾雪站在房中看了一圈，沒找到合適地方，于是對謝刃說：“你出去找個大些的高桌子。”

　“干嘛？”

　風繾雪將手進乾坤袋，呼啦啦掏出來一座六尺長的微城池！

　謝刃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都驚傻了：“怎麼會在你這？”

　風繾雪整個塞進他懷里：“嗯，落梅生托我送給竹先生，但先生說他不要，現在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