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羽殿的東殿主名金蒼客，是金泓的父親，也是金仙客的二哥。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青蚨城訪友，訪友這種事嘛，敘敘舊喝喝酒，本來是很輕松愜意的，但也不知怎麼搞的，席間話題突然轉到了小輩上。誰家兒子一劍單挑整座山的妖怪，誰家兒十歲就能幻錦帕為劍，聽得金蒼客還沒飲酒，就先一步面紅耳赤，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阿泓最近新得了一把滅蹤劍”，靠著大名鼎鼎的南山神劍，總算勉強爭回一些面子。

　結果剛一回家就聽說兒子別說是劍，就連握竟然都握不穩，險些當場氣昏。

　金泓被罵得不了：“爹像我這麼大的時候，也未必——”

　“你放屁！”金蒼客的火脾氣，比起金仙客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老子我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斬殺妖邪三百余只，獨自搗毀白黎水妖老巢，那條大江至今都風平浪靜，百姓哪個不夸？”

　金泓回脖子：“哦。”

　金仙客勸：“二哥切莫怒，先進來坐。”

　金蒼客將佩劍遞給三弟：“我出去這陣子，家中可還消停？”

　“家中倒沒什麼子。”金仙客道，“不過有件事，前陣子烏啼鎮有紅怨傀為禍，二哥可知道？”

　“我聽說了，長策學府像是已經派阿刃去斬了怨傀。”金蒼客說著話，看見自家兒子一聲不吭的，又氣不打一來，“你看看人家！”

　金泓嘀咕：“那只紅怨傀是我殺的。”

　金蒼客驚奇：“你殺的，你去烏啼鎮了？”

　金泓：“……”

　金仙客將紅怨傀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又道：“長策學府的四名弟子目前正住在客院中，雖都只是十幾歲的年，但他們奉竹業虛的命令，一路從烏啼鎮追來春潭城，怕是無論如何也要討個說法。”

　“最想要烏啼鎮的，就是阿洲了。金蒼客聽得頭疼，“不會是他弄出來的吧？”

　“我也這麼想。”金仙客道，“不過最近大哥閉關修行，阿洲忙著在玄鳥臺護法，理應不出力再去管烏啼鎮。”

　崔也被來問話。

　但再問也就那些了。他確實是為了討好金泓，才派家丁去各山林里搜尋兇煞的，也確實不知道紅怨傀是謝刃放出來的餌——講道理，這誰能提前知道？

　另一頭，謝刃與風繾雪正坐在屋頂上曬太。

　璃煥在院中喂完魚，拍拍手里的饅頭渣，問道：“你們在看什麼？”

　“剛剛有二三十個人急匆匆跑去了東殿。”謝刃道，“穿著崔府的灰家袍。”

　“我猜是金殿主回來了，要問他們究竟是如何發現的紅怨傀。”璃煥也躍上屋頂，見風繾雪手中握著一串鮮紅可的果子，奇怪，“咦，這是哪來的？”

　“乾坤袋。”風繾雪分給他幾顆，“季節還沒到，不太甜。”

　“你的乾坤袋中還有四季流轉？”璃煥大為震驚，問出了和謝刃同樣的問題，“這麼高級，是從哪兒買的？”

　“師兄送的。”謝刃代為回答，單手撐著腮幫子，“還有啊，就算能買，我也排在你前頭。”

　“那我要排第三個。”墨馳跟著湊熱鬧，又道，“阿刃，既然金殿主正在問紅怨傀的事，你要不要用幻化鳥去看看？”

　謝刃一琢磨：“也行。”

　風繾雪卻搖頭：“鸞羽殿四都是金束，幻極易被干擾。”

　璃煥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也不止是又土又炫，四都是金燦燦的，竟還有這種用途。”

　墨馳說：“你按照我給的路線，就不會遇到束。”

　璃煥稀奇：“為何？你我的幻還不如阿刃呢，難不還能破法。”

　“不是破法，是這宅子本就有破綻，世間哪有那麼天無的設計。”墨馳問，“信不信我？不信我可就不畫了。”

　“信，當然信。”謝刃跳下屋頂，“可你怎麼會知道這宅子的破綻？”

　墨馳無奈地回答：“因為整座鸞羽殿都是我家修的啊！”

　風繾雪：“……”

　璃煥也被驚呆了：“你家修的？也對，你家經營的就是仙府修建的生意，全修真界最好的仙筑師都在機關墨家啊，我這什麼腦子，可你怎麼不早點說？”

　墨馳一邊畫路線，一邊沒好氣道：“你一直嫌這里的房子土，連敲門都得墊一層手巾，我要怎麼說？難道承認這是我爹嘔心瀝的得意之作嗎？”

　謝刃靠著柱子哈哈直樂，風繾雪也揚了揚角，只有璃煥哭笑不得，飛落到院中哄他：“你早說，你早說我就不說閑話了，而且這金燦爛的，我看和皇宮也差不多，錦繡闊氣。”

　墨馳將一張紙拍到他臉上：“走開！”

　他很快就畫好了路線圖，風繾雪道：“我隨你一起去。”

　“你？”謝刃看他，“你行不行啊。”

　幻雖說只是小把戲，可若想完全不被外人察覺，還是很難做到的。況且這回是去盯金蒼客與金仙客的稍，那兩人都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人，所以墨馳才提議只讓水平最湛的謝刃去，自己不敢托大。

　風繾雪堅持：“行。”

　謝刃點頭：“那好吧，你跟一點，凡事小心。”

　兩人回到屋，神識幻作兩只金鳥雀，悄無聲息向東殿飛去。

　崔府的家丁整整齊齊站了一房，正在回憶當晚的狀況。春潭城附近的山里其實是沒有多兇煞的，因為城中的煉師們不管制出什麼降妖新玩意，都要拿去城外試一試，久而久之，兇煞也就被滅得差不多了。所以這回當一只紅怨傀突然跌跌撞撞從林子里沖出來時，家丁們都驚呆了，沒想通怎麼還藏著這稀罕好貨沒被發現，趕將圍起來，又派人去請金泓。

　金泓道：“當時已經了很重的傷，慌不擇路到跑，我用玄鳥符將斬殺后，就回來了。”

　金蒼客沉默未語。在這件事上，他當然不覺得自家兒子做錯了，不僅沒錯，勤于練劍還值得嘉獎。但長策學府的四名弟子分析得也沒錯，烏啼鎮若是荒敗，鸞羽殿確實是唯一的獲益者。

　那麼現在問題就來了，到底是哪個孫子在背后搞鬼，縱怨傀殺修士，給自己捅出這麼一個麻煩？

　金仙客讓崔府的人先行退下，又道：“二哥不必憂心，或許只是巧合呢。”

　“去將阿洲喚來。”金蒼客吩咐，“不管對外如何代，至你我得先將事弄清楚。”

　兩只小小的鳥雀依偎在大殿柱子上，一不地作一團。

　片刻后，門外齊刷刷傳來一句：“見過主！”

　門簾一晃，進來一名金袍青年。他生的眉目秀雅，腰金扇，看著斯斯文文，正是位列鸞羽殿七主之首、金泓的堂兄金洲。

　“二位叔父。”金洲問，“這麼急找我過來，出了什麼事？”

　“與烏啼鎮有關。”在面對大哥的獨子時，金蒼客稍微將火脾氣收了些，“前陣子那里突然鬧起紅怨傀，有人說與鸞羽殿有關。”

　“烏啼鎮？”金洲搖頭，“前些年就因為它鬧得全家不安寧，現在怎麼又起了風波。”

　金泓站在旁邊無語地想，前些年為什麼會全家不安寧，不就是因為你瞞著所有人，要去將烏啼鎮收回來嗎？惹得修真界人人咒罵，怎麼現在倒好似全然無關一樣。

　金洲繼續問：“叔父可要我去做些什麼？”

　“現在長策學府四名弟子就住在家中，等著我們給出一個說法。”金仙客道，“若確實與鸞羽殿無關，那告訴他們是巧合誤會，打發走了便好。”

　金洲點頭：“此事確實與我無關，既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他說話細聲細氣，看起來也不愿在此多待，行禮后便轉離開。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金仙客問：“還查嗎？”

　“查，不過是鸞羽殿關起門自己查，無需外人手。”金蒼客道，“晚些時候，你與阿泓去回了長策學府的弟子，再好好招待一頓飯，明日便送他們走。”

　金仙客道：“是。”

　眼見已經探不出什麼了，謝刃稍稍一拱邊的人……邊的雀，想喚他一起飛回去，就這小小一點靜，竟也引得金蒼客狐疑抬頭。謝刃心中暗道一句不妙，風繾雪卻鎮定得很，一翅按住他的頭，將那圓圓的眼遮了個嚴實。

　融幻境無聲化開金墻金柱，金蒼客微微有些目眩，覺得自己八是沒休息好，怎麼連眼睛都花了。

　金仙客道：“大哥這一路奔波，還是讓阿泓送你回去休息吧。”

　謝刃屏住呼吸，蹲得紋不。直到殿徹底安靜下來，風繾雪才撤走翅膀，順便拍了下他的腦袋，轉飛出殿外。

　謝刃也趕忙跟上。兩道神識一前一后進屋，一直守著的璃煥與墨馳總算松了口氣，同聲問道：“怎麼樣？”

　風繾雪起倒茶：“學藝不，險些被發現。”

　謝刃強辨：“他又沒看出來。”

　風繾雪皺眉：“改掉浮躁之氣，以后多加練習。”

　謝刃苦：“你這腔調怎麼跟我師父似的，行行，以后再練。”

　幾人正說著話，金仙客已經派侍來通傳，說晚上會在纖瑤臺設宴。

　璃煥道：“得，看來是要將咱們送走了。”

　謝刃將大殿中發生的事復述一遍，又道：“崔府家丁說紅怨傀是自己跑出來的，我倒覺得奇怪，被我打得破破爛爛，一路東躲西藏見山就鉆，斷沒有自投羅網的道理。”

　風繾雪道：“有人在追。”

　“或者是在趕，故意讓崔府的家丁發現。”謝刃正說得口，于是順勢從他手中過茶杯，一口氣將剩下的喝盡了，“你們說，這人最有可能是誰？”

　風繾雪心平氣和地提醒：“那是我的杯子。”

　謝刃：“……”

　是白玉杯，胖乎乎圓潤可，剔晶瑩，明顯與桌上的金茶壺不是一套。

　謝刃很識趣地雙手遞回：“喏。”

　風繾雪又從乾坤袋中取出另一只：“不要，送給你了。”

　謝刃看向另外兩人，他是不是在嫌棄我？

　璃煥與墨馳齊刷刷點頭。

　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