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怨傀一時大意，子被謝刃用符篆燒得破破爛爛，簡直恨得牙，暗自往后退了一尺，問：“你怎知我不是蘇蓮兒？”

　“白天的時候，我在集市上打聽一大圈，人人都說蘇蓮兒生前樸素，最不穿金戴金，頭上頂多戴一朵杜鵑花。”謝刃道，“你既要冒充人家，怎麼事先也不打聽清楚，竟被我用一簪子就詐了出來。”

　紅怨傀心口還在冒著煙，抬起右手，在那空的地方索著，聲音怨毒：“詐出來，詐出我不是蘇蓮兒來又如何，你照樣得死！”

　“死”字剛一說完，周已幻出無數黑霧凝的繩索，卻沒有刺向謝刃，而是全部朝著風繾雪飛去！紅怨傀算盤打得明，見方才謝刃一直將他護在后，猜想該是個沒什麼本事的，便想先下手解決。

　黑霧在空中張開毒牙，試圖像絞殺翠羽門弟子那樣絞殺風繾雪，卻被謝刃一劍纏住，火順著劍蔓延，燒得黑霧頃刻化灰！

　怨傀見狀，越發被激得瘋魔癲狂，一紅悉數化作奪命索，如同一朵巨大的妖花，在院中被風吹得蓬然綻放，鋪天蓋地地朝二人包來。謝刃沒料到這玩意竟還有些本事，也收了先前的玩世不恭，對邊人道：“你自己小心！”

　風繾雪一直劍未出鞘，他覺得謝刃應該能解決眼前的麻煩，便道：“好。”

　紅怨傀譏笑：“原來是帶了個中看不中用的擺設。”

　風繾雪指著口大，冷冷嘲諷：“你爛了，補不好。”

　紅怨傀怒罵一聲，謝刃雙手握劍柄，紅蓮烈火轟然貫穿劍，照得整座大院明滅跳！他用盡全力砍向已撲到風繾雪眼前的兇煞，卻只揚起一片燃燒火星，像是砍中一團虛無空氣，反倒帶得自己踉蹌兩步。

　風繾雪閃扶住他：“是幻象，躲了。”

　四周一片寂靜。

　謝刃閉眼細聽，掌心燃起一團火。

　夜風吹得整座小鎮都在嗚咽。

　院中樹葉沙沙。

　風繾雪凝神知，很快就判斷出了紅怨傀的藏地。他指尖凝出微小雪，悄無聲息向著墻角去，誰知好巧不巧，謝刃也在同一時間窺破幻象，縱拍下一掌！

　風繾雪心中一，想要收回寒意，可雪如針，饒是他速度再快，也還是多多撞上了紅蓮烈焰，凍得火結冰！謝刃掌心瞬間掛滿霜雪，大吃一驚道：“這是什麼玩意？”

　風繾雪：“……”

　而紅怨傀也趁著這短暫的空隙，跑了。原本是不想跑的，想像貓抓老鼠一樣逗弄院中兩人，卻被那道突如其來的寒氣驚得汗倒豎，意識到此或許還藏有其他高手，便落荒而逃，迅速匿于夜中。

　風繾雪替倒霉同窗捂了一會兒手，然后說：“暖和了。”

　謝刃活著凍僵的手指，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如此厲害，那跑什麼？”

　風繾雪只好敷衍，不知道，可能是回返照吧。

　謝刃搖頭：“我看不像。”

　但像與不像的，現在怨傀已經跑了，也猜不出個一二三。

　謝刃坐回塌，手中還拿著那支簪子。

　風繾雪這才有空問：“白天我進茶樓時，恰好聽到一句討論，說蘇蓮兒喜歡打扮，你在集市上打探到的消息分明也一樣，為何方才卻說不金簪，只杜鵑？”

　謝刃道：“集市上的流言未必就為真，還有人說蘇蓮兒是因為買首飾買空了家底，才被男人休棄呢，閑話都難聽得很。所以今晚我故意先說喜歡，又說不喜歡，那怨傀卻一樣分辨不出真假，只知道陪著我演，可見確實是個冒牌貨。”

　而且更重要的，蘇蓮兒殺夫之后服毒自盡，留下的絕筆信很平靜，更像是在經歷了一場漫長折磨后的重生解，可憐可嘆可悲可惜，卻不面目可憎，不像是能化作紅怨傀的樣子。

　風繾雪點頭：“嗯。”

　“那怨傀為什麼要冒充蘇蓮兒？”謝刃往后一靠，習慣想用雙手撐在側，卻忘了還有凍傷，頓時疼得倒吸冷氣。

　風繾雪從袖中取出一瓶藥，替他包扎傷。

　謝刃繼續道：“怨傀殺人，是最尋常不過的事了，有什麼必要再加一層偽裝？”

　風繾雪提醒：“假如不加這層偽裝，聽到烏啼鎮有紅怨傀為禍，你第一時間會想起什麼？或者換一種說法，此地殘破敗落，對誰最有好？”

　“這……”謝刃琢磨，“烏啼鎮靈氣充沛，修士們都喜歡在此聚集，若說敗了對誰有好，難不是鸞羽殿？這一帶原是歸他們鎮守，去年更是幾次三番想要將烏啼鎮圈起來，僅供自家弟子使用，后來因為罵的人太多，才不了了之。”

　“鸞羽殿。”風繾雪道，“我記得你們謝府，也是依附于此門。”

　謝刃一樂：“所以我爹總在背后嘀咕，說他們貪得無厭，每年都要刮掉一層皮。不過這事可不是我瞎說，你問烏啼鎮敗了對誰有好，第一還真就是鸞羽殿，修士被嚇跑了，鎮子空了，他們正好名正言順地圈為己用。”

　“那可要回去，將此事稟于竹先生？”

　“別啊，師父讓我們來除兇煞，現在兩手空空的，怎麼好折返。”謝刃指間夾著一道符，洋洋得意，“尋蹤咒，方才在怨傀逃跑時，我了一道在上。”

　看他年意氣風發，風繾雪也跟著一彎角：“嗯。”

　謝刃又掏出一只傳訊木雀，將此地發生的事詳細記下，風繾雪側過頭看他寫字：“求助？”

　“不然呢，我們又打不過。”謝刃給他看自己被纏粽子的手，“我們先去追，看最后會不會逃往鸞羽殿，其余事等師父安排。”

　風繾雪倒是對謝刃刮目相看，從進到烏啼鎮到現在，他所有事都做得有條不紊，心思縝，而且不盲目逞強，打不過就打不過，搬救兵也搬得利索。

　有分寸，知進退，值得表揚。

　于是等謝刃將傳訊木雀放走，回頭就見風繾雪正在從乾坤袋里折出一支剔的花，層層怒放，上頭還掛著。

　“吃了。”他遞過來。

　謝刃驚奇萬分，又見了新世面：“你的乾坤袋居然還能養千靈雪草？”這東西貴罕見極了，是補充靈氣的圣品，就連長策學府都是過節設宴才舍得拿出一朵，哪有這種遞饅頭的饋贈法？

　風繾雪答：“因為我家有錢。”

　謝刃聽得牙疼：“我家也不窮啊，不過是比你們風氏差遠了，這麼珍貴的東西，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風繾雪卻不肯收回去：“我吃膩了。”

　謝刃：“……”

　最后他還是吃了。作為回禮，謝刃頗為細心地在早市上買了一包炸臭豆腐，用小竹簽著給他喂，結果被風繾雪一拳打得蹲在地上，半天沒緩過勁。

　“你還講不講道理啦？”他捂著肚子抗議，“是不吃甜的，又不是不吃臭的！”

　風繾雪扯起他的發帶，將人踉踉蹌蹌拽出烏啼鎮。

　紅怨傀一路往東，躲躲藏藏極為小心，若不是謝刃那道符咒下得，怕是早已被逃。

　“再往前，就是春潭城。”這日午后，謝刃靠在一樹杈上曬太，順便啃著野果，“過了春潭城，就是鸞羽殿，難不真是他們在搞鬼？”

　風繾雪站在樹下：“若的確是鸞羽殿在背后縱，你要如何應對？”

　“他們家大業大，修為深厚，我一時半刻還真沒辦法。”謝刃躍到地面，單手搭住他的肩膀，“所以要是真惹出事，你得護著我，他們再厲害，也比不過風氏，得罪不起你家。”

　風繾雪答應：“好，我護著你。”

　一進春潭城，立刻就又熱鬧了，這里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靈城，許多煉師都住在這里，商鋪更是一家摞著一家。到都是飛來飛去的攬客書，謝刃接下幾張一掃，還真有不稀奇古怪的新東西。

　風繾雪不明白：“為何每一戶店鋪都在極力推薦‘修為大漲石’？”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騙錢貨，而且價錢定的不高不低，也達不到讓黑心商鋪開張吃半年的效果。

　“這你就不懂了。”謝刃一邊走，一邊隨手拿起路邊攤子上的小東西把玩，“雖然一塊石頭賺不了多錢，但只要你買了，就說明你既有點小錢，腦子還不怎麼好用，店鋪就可以使勁坑你了，否則靠什麼準篩選傻子。”

　一番話逗得攤主直樂，風繾雪也帶著笑意，輕輕拉他一把：“別撞人。”

　“我們去前面歇會兒。”謝刃放下手里的東西，又問，“對了，你那個高級乾坤袋也是在這里買的嗎？”

　風繾雪搖頭：“師兄送的。”

　謝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催促：“師兄送的，然后呢，下一句難道不該接如果我想要，你就去問問你的師兄？這才是日常寒暄之道。”

　“沒有這種寒暄之道。”風繾雪無拒絕，“天下僅此唯一。”

　謝刃撇：“小氣，那你再請我喝酒。”

　風繾雪替他買了一小壇淡酒，又往里加了一勺。

　謝刃看得稀奇，心想怪不得他上回買回來的酒甜進心頭，原來還能這麼喝。

　“走吧。”風繾雪端起托盤，打算與他一道去酒肆二樓。

　結果轉就撞上一伙人，為首那個趾高氣昂，語調扯得怪氣：“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謝兄，我看看，這又是拐到了哪家的小人，雙雙出來尋歡作樂了？”

　風繾雪依舊捧著托盤，眉頭微皺：“你認識？”

　謝刃道：“崔，早年路遇兇煞，被我所救。”

　風繾雪又問：“所以他今天是來道謝的？”

　謝刃雙手抱劍，語調揚高：“這位崔兄向來不識禮數，當初我把他從葬崗里掏出來，也沒換得一句謝，今日怕是同樣等不到。”

　“不愿道謝，倒不一定就是不識禮數。”風繾雪放下手中托盤，抬眼冷冷一瞥，“說不定人家愿意磕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