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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有座城》5、第5章

 烏啼鎮位于長策城以南,地勢偏低,四周被大片古木秀林包裹,更有一道清泉俯沖出山,潺潺繞城,以罕見靈氣滋養著這一方福地。

 謝刃站在鎮子口:“前年我與師父來時,這里還熱鬧極了,送走一波修士,又迎來新的一波,客棧一床難求,就連酒肆里的位置都不好等,若大家喝到酩酊興起,還會各自拿出法琴奏樂,歌傳九天,整夜不停。”

 風繾雪道:“但現在……”

 “現在,現在可太慘了。”謝刃從污水中撿起一塊臟木頭,是半個破破爛爛的“烏”字,“怎麼連鎮名掉了也無人修葺。”

 “自顧不暇吧。”風繾雪道,“怨傀生,城中人心惶惶,哪里還有空管別的。”

 怨傀是由死前心中含怨的子所化,黑怨傀大多老實,白怨傀甚至還能挑出幾個可頑皮的,最兇便是紅怨傀,非得有翻天倒海的恨與憾,才能在死后化為一襲紅,尋常修士本鎮不住這兇煞。

 而烏啼鎮鬧的就是紅,一個月前這里還風平浪靜好好的,突然就有十名無辜修士被掏心挖肝奪金丹,一夜之間死了個。翠羽門的弟子設下埋伏,想要將其鎮,卻反遭怨傀噬殺,唯一留住命的是一名十三歲的小年,據說當時他被怨傀端詳半天,最后對方丟下一句“你還沒親,將來也未必負心”,便轉頭去殺其余人了。

 眾人也由此推斷出這無端冒出來的紅怨傀,八就是城南大宅的主人,早年殺夫的蘇蓮兒。據說在剁了家中薄負心漢后,自己也服毒自盡,夫家弟弟恨骨,自然不會好好下葬,用破草席一卷尸就丟去了葬崗——那弟弟現在也死了,就在前天,雖然他尚未結金丹,肚子不值一剖,但依然被前嫂子擰飛了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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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刃道:“翠羽門也算大門派,十幾名弟子加在一起都殺不得,看來這回是有些棘手。”

 “將手干凈。”風繾雪遞過來一方帕子,“走吧,先進城看看。”

 手帕素白,角落繡著兩枝落雪梨花,謝刃也沒多想,接到手中一蹭,赫然兩個黑指印。

 還是不能還回去了,幸好城中鋪子都還開著。

 風繾雪才剛一分神,邊人就已經溜得不見影子。

 “……”

 “給。”片刻后,一方錦帕被遞到面前,黃底子繡牡丹。

 謝刃繼續笑著說:“別嫌棄啊,這已經是店里最好看的了。”

 風繾雪后退一步:“不必。”

 謝刃將帕子隨手拍在他肩頭,又道:“我再去別看看,你到前面茶樓等我,順便探些消息。”

 風繾雪眼睜睜看著他再度跑得無影無蹤,像是毫沒有要一起行的意思,因此心欠佳,連帶著表也欠佳,一走進茶樓,原本正在熱烈討論著大宅怨傀的客人們立刻變得雀無聲,暗道這位白仗劍的冷漠仙師一看就不好惹,最近城中事多,自己還是不要霉頭了,便各自端著盤子茶壺溜去一樓,連走路都很躡手躡腳,跟做賊似的。

 于是等謝刃尋來時,心里頭就納悶得很,問他:“我讓你探消息,你怎麼一個人坐到二樓來了?”

 風繾雪回答:“不知道。”

 “……算了,一看你就沒經驗。”謝刃從懷中掏出一支蝴蝶簪子,遞到他面前問,“好看嗎?”

 風繾雪不解:“你買它作甚?”

 “送姑娘啊。”謝刃將簪子收好,“方才我打聽了一下,都說那位蘇蓮兒姐姐生前極,想買這支簪子,卻又一直嫌貴,現在我買了送,你說會不會一個高興,就不再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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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繾雪脹痛的太,沒有地開口:“你可以試試。”

 謝刃里“咯吱咯吱”咬著芝麻糖,又打發小二去隔壁酒樓端來兩碗拌面,兩人一直在茶樓待到天黑,方才進了那出事的大宅。

 夜風“嗚嗚”穿過墻,刮得院中草木飛,墻上掛著大片干的褐跡,再被兩串燈籠一照……嘖!謝刃道:“好吧,是不怎麼鐘靈毓秀。”

 風繾雪問:“今晚會出現嗎?”

 “應該會,這里可是的家。”謝刃在院中燃起一堆篝火,“坐過來,那里有。”

 風繾雪拂袖一掃,在地上鋪了條巨大的、茸茸的白厚毯子。

 謝刃驚奇地問:“你出門還要帶這個?”

 風繾雪又加一層,還要再擺上一個塌,這才愿意坐下:“是。”

 塌大得堪比一張雙人床,于是謝刃也過來,覺得是比稻草鋪地要舒服許多。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口了,風繾雪便又從乾坤袋中拖出來一截樹杈子,上頭掛滿了鮮滴的漿果。

 謝刃整個人都看呆了:“你現摘的?”

 風繾雪:“嗯。”

 謝刃默默豎起大拇指,忍不住又問:“風兄,你的乾坤袋是從哪買的?”

 雖說這東西在修真界幾乎人手一個,但一般也就放些生活所需,不比普通書生的背簍強多。而像風繾雪這種連床帶毯子往里塞,還要再捎帶半畝地一棵樹的高級貨,在長策學府的弟子中還真不多見。

 風繾雪用一包零堵住了他的聒噪。

 過了子時,風越發大了。

 謝刃將最后一粒松子丟進里。

 一枚鮮紅的指甲突然在他肩頭叩了叩。

 “咳!”謝刃猝不及防,被嗆得咳嗽了半天。

 紅怨傀“咯咯”笑著,飄浮懸在二人后:“好俊秀的兩位小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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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刃扶著邊人,好不容易才把松子吐出來。

 風繾雪握劍柄,看著面前的兇煞怨傀。

 其實是一個漂亮的姑娘,穿著紅裝,描眉畫目。只是矣,上的氣卻極為濃厚,笑里滲著古怪詭異:“你們仗劍前來,莫非也是覺得那負心薄幸的狗男人殺不得,要替他報仇?”

 “狗男人自然能殺,可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修士又不是狗男人。”謝刃道,“姐姐怎麼連他們也一起殺?”

 “呸!”怨傀語調揚高,“那些修士,看著道貌岸然的,可哪個沒去狎過,渾不記得家中還有道,莫說只是死了,就算被剁泥喂狗,也活該。”

 謝刃不解:“你還知道都有誰喝過花酒?”

 “我在青樓外頭守著他們呢,不會認錯。”怨傀彈了彈鮮紅的指甲,“那些后頭跑來殺我的修士,也不是好東西,各個|熏心的,只有一個年紀小的勉強干凈。”

 “原來如此,倒不算枉殺無辜。”謝刃點點頭,又從袖中出簪子,“實不相瞞,先前聽說有妻子殺了負心丈夫,我也覺得痛快極了,想著這分明就是俠所為,今日再一看,姐姐還生得這般若天仙,當真是狗男人瞎了眼。”

 風繾雪:“……”

 謝刃轉了轉簪子:“今日聽市集上的人說,姐姐一直想要這個,我便買了相贈,好不好看?”

 怨傀果然被他哄得高興:“你卻是個有心的,還去打聽了這些。”

 “姐姐。”謝刃問,“你還要繼續殺人嗎?”

 怨傀道:“倘若以后世間再無負心人,我自然不會再殺。”

 謝刃又問:“那姐姐今夜會不會殺我?”

 他眉眼本就生得討喜,又笑瞇瞇的,說這話時,像個討糖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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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繾雪在旁冷眼看著,也不知是另有打算,還是在欽佩對方這對鬼撒的本事。

 怨傀收起簪子,湊近仔細端詳他的樣貌:“不好,不好,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是留香,你這模樣,將來怕也是個薄的。”

 “我將來可不會薄,非但不薄,說不定還是個絕世種。”謝刃一邊說著,一邊隨意向側瞄了眼,原本是想換風繾雪一聲附和,結果差點被對面兩道冷冰冰的眼神凍死。

 謝刃震驚地想,他瞪我干嘛?

 怨傀也覺察到了殺氣與寒意,一手輕輕搭在謝刃肩上,子卻輕巧擰到風繾雪面前:“這位仙師,劍握得這麼,莫非真要斬我?”

 風繾雪聲音染霜:“你害人無數,自該死!”

 怨傀眉間陡厲,猛地往前一湊,幾乎要與他鼻尖相:“那些狗男人只知道在外尋歡作樂,廢一般,我為何殺不得?”

 “我方才就說了,狗男人自然該死。”謝刃抬手擋在風繾雪面前,“可我又不是狗男人,姐姐怎麼連我也要殺?”

 說這話時,他另一只手正死死卡著一只紅紗枯爪,那是方才紅怨傀在盯著風繾雪時,悄無聲息探到謝刃后的。

 見謀已被揭穿,紅怨傀索撕破偽裝,右手裹挾怨氣朝二人面門抓來!風繾雪側一閃,帶著謝刃落到一旁,礙于目前的份,他并不方便大殺四方,不過幸好謝刃已牢牢記住他當日“我打不過,我摔倒了”之英姿,并沒指這位同窗能幫上大忙,只自己拔劍攻了上去!

 怨傀原本沒將他們放在眼中,甚至還有些嫌棄今晚來的貨太面,就算取了金丹也沒意思。卻不想謝刃一招便險些廢了一半修為,那把銀黑的長劍裹著烈焰,幾乎要點燃整座荒宅!怨傀躲避不及,肩膀被極高的溫度灼傷大半,劇痛令的憤怨陡然拔高,牙齒尖銳地磨著,想要以怨氣幻劍,心口卻突然傳來一陣燙意。

 驚慌地低頭,發現左不知何時竟已被燒出一個空

 半道焦黑符文帶著火星落在地上,謝刃手中依舊轉著蝴蝶簪子:“這麼貴的東西,我可舍不得隨便送人,不過那道斬兇符篆幻的金簪價錢也不低,你不算虧。”

 怨傀踉蹌扶著墻:“你!”

 “我怎麼啦?”謝刃用劍鋒指著額心,“說吧,你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兇煞,又為何要躲在這大宅里,冒充蘇蓮兒奪人金丹?”

 風繾雪微微皺眉。

 他并不意外謝刃能識破兇煞的偽裝,但……這竟不是蘇蓮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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