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著急，我有哥

懸掛在黑板上方的鍾表指針指向十一點四十五，班上除了課代表和班長以外沒人聽語文課，都焦躁跺腳等著打鈴吃飯，鈴一響，百米衝刺的人流即刻噴出窄小的門口。

幾秒鍾後教室裡只剩下我一個，門外教導主任在大聲訓斥跑得快的學生，我閑庭信步路過我那幾個倒霉的兄弟，順便給主任後背了個小豬佩奇，從我前桌鉛筆盒上揭的，罰站的兄弟們紛紛給我雙手比讚。

我不著急，我有哥。

人都跑了我才慢悠悠轉出教學樓，掏手機的一瞬間突然想起來，我哥昨個告訴我他中午有飯局。

。我的飯。

這時候我都坐上車了，一兜發現沒帶鑰匙，就讓我哥給我發個定位，離家近的話我正好去找他取個鑰匙，離家遠就等保潔阿姨上班了給我開門。

我以為老哥說的飯局是指跟一圈大老板推杯換盞，互相滿上，回家整個人吐一坨抱在馬桶上的屎。他剛工作那兩年天天拚命喝酒，近來才面了些。

我打他手機他沒接，又怕擾了他生意，躡手躡腳推開一條門，結果他媽的小包廂裡一共就倆人，我哥，對面還有一的。

一般我對孩特別憐惜，班上有幾個孩蝴蝶須子一樣瘦弱，我為了們每次都晚十分鍾再逃周一下午的班級掃除去打球，因為們夠不著黑板上沿兒。

坐我哥面前的那位姐，可能二十五六吧，化著淡妝，上裹著短款小旗袍，漂亮，但我不憐惜，因為手邊的花瓶裡著一支玫瑰。

只有男約會才會玫瑰，媽又著老哥相親來了，老哥今年剛二十六，就被催婚催得不勝其煩。

那的穿著一雙極細的綁帶涼鞋，在桌底用敷著層薄的腳趾勾我哥的，飯沒吃幾口，口紅餅倒補得勤快。

我對這位嫂子人選特別不滿意。我哥喜不喜歡我不管，反正嫂子必須得讓我看著順眼。

我哥招手我過去，讓我那的姐，我把書包往老哥手邊一扔，蹺起跟他並排坐著，那人搖變對簿公堂的犯人。

我審問，姓什麼什麼，多大了，嫁妝不用多，北京三環一套房就，最好七年給我哥生六個兒子。

那姑娘罵了我（八是罵我倆）一句神經病，拎包走了。

果真漂亮的，我覺得最漂亮的就是轉離開我哥的背影，重點在離開而不在背影。

我哥也罵我有病。

但我看見他半顆虎牙尖在外邊，這說明他在笑。

他用手我的後頸，手掌糙的滄桑在我皮上，很厚實，也很熱，埋頭做了一上午理綜題，疲勞的頸椎都舒服了許多。

他出口袋裡振的手機，接了老媽的電話，沒等裡面說話就提前開口：“小琰在我這兒。”我知道他是暗示我媽說兩句。

老媽嗓子很尖，即使不開免提我也能聽清楚：“你相親帶個拖油瓶幹什麼？算了，那姑娘怎麼樣？人在國企又是會計，長得好，工作也穩定。”

我以為我面無表，實際上角還是冷冷了一下，看對面的牛排一口沒，就想端來吃，老哥皺了皺眉，眼神示意服務員撤了，把菜單拿來讓我點新的。

等菜的時候我了，順手拿我哥用過的叉子扎烤麵包吃。

老媽還在電話裡喋喋不休，我覺得好笑，都跟別的男人結婚了，又生了自己的孩子，還是改不了原先管天管地的病。

我九歲那年爸媽離婚了，老媽要走了大哥，把我剩給我爸，因為我哥長得像，我長得像爸，討厭我爸，連坐了我。

我邊吃邊說，媽就想趕把你安排完事，人家好安心過一家三口的小日子。我哥心裡肯定明白，跟了我媽，人家結婚生子他就全外人了，出來工作獨居以後更是非逢年過節鳥都不會鳥他。

我呢，老爸就跟死了沒兩樣，有時候還覥著臉過來跟我要錢。

這才難兄難弟，親的。

“好了媽，最後一次了，以後不用心這些，我先陪小琰吃飯。”我哥掛了電話了山，他說話聲音並不大，從來保持著這種鎮定自若的語氣和音量，我偶爾會有意無意地模仿他，結果我班上同學說我高冷，裝。

同樣的神態在我哥臉上就一點兒不違和，我盯著他看，老哥就搭著我肩膀開始教育我，說班主任又給他打電話告狀了。

“老師說你這次考試白卷。”

我不以為意，當時狀態不好，就不想寫。

“還說你在廁所煙。”

我不服，怎麼現在廁所也算公共場合了？

“你還把前桌同學的辮子拿打火機點著了，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

我笑了，我覺得我前桌長得可，誰讓老打我，還不理我，我就想逗笑，結果哭了，我笑了。談總得有一個人哭，這能量守恆，我不想哭，就只能讓別人哭。

新點的一份牛排端上來，我坐到我哥對面，把玫瑰花瓶挪近些，恰好放在我們之間，把我哥氣笑了，服務員準是看著我倆大男人中間擺朵花尷尬，過來打算撤掉，我哥朝揚下，不用撤，放著吧。

老哥說煙不好，一邊訓我，一邊忍不住點了一，繼續理直氣壯教育我。

其實我是跟他學的，初三那年冬天半夜起床撒尿，看見大哥在破舊小臺靠著柵欄煙，周圍破破爛爛一片灰迷，我哥像座世獨立的冷白雕像，叼著煙頭，在我用完的算草紙背面算帳，我趴在窗臺看他側臉看了半宿，早上我冒了，他沒事，。

我站起來抓住他的領帶，扯著他不得不站起來和我對視，然後警告他，不準結婚，不準往家裡領人，我不允許。

我這人特別雙標，自己可以左擁右抱彩旗飄飄，但不允許有人往我哥上沾牛糞，對，我哥是鮮花，別人無論男都是牛糞，只有我哥別人的份兒。

老哥自己松了松領帶，桃花眼笑彎月，著兜垂眼打量我，小兔崽子還管起你哥來了，管得寬啊。

對，我們家我說了算。

現在我們家戶口本只有我和我哥兩個人，我哥是戶主，但我是家裡說了算的那個。有一回學校讓複印戶口本戶主頁和本人頁，我莫名興，有種和大家都不一樣的優越，沒想到他們都可憐我只有哥養，真沒勁。

吃飽喝足我買了個甜筒吃，平時我吃冰淇淋隻吃上邊的球，蛋筒就丟給我哥啃，這次嘗了個什麼櫻花口味，難吃得一批，了幾口就全塞給我哥了。

他猶豫了一下，拿著冰淇淋，舌頭慢慢把油卷進裡。

我當時想到如果他不是我哥，我就把塞到他裡，讓他個夠。

但我哥不，我哥長得帥。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我為什麼不能把塞進我哥裡呢，這規矩是誰定的？我想問老哥，畢竟我們無話不談，但直覺讓我沒能問出口，總覺得他會給我一拳。

兩點半我哥開車送我回學校，臨下車還囑咐我好好聽課，他的寶馬一走，我立刻翻進場，跟正上育課的四班哥們打球去了。

“段琰，段琰來了！”我聽見四班孩們小聲說我球打得好，長得又帥。有一說一，我就打球還行，因為們沒見過世面，我哥才帥，個高薄雙眼皮，鼻梁直眼窩深，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整個一混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