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鼓還未敲響，喚宮人起床的鑼聲就響起。

　宮婢們怨聲載道地起床，絆手絆腳地穿梳妝。

　“那個新來的呢？去打兩盆洗臉水來，要溫熱的。”

　丹菲淡淡笑著，指著墻角的盆子道：“我都已經打好了，都是溫水。”

　宮婢一愣，上下打量丹菲，喃喃道：“倒是個機靈識趣的……”

　另外一個圓臉的宮婢一邊洗臉，一邊問：“你中途進來的，應該是罪家眷吧。我還沒見過那個家郎一來就會做活的。東屋里那個江氏，進來后足足哭了一個月，連針線都不會拿。要提個水，簡直要折了的腰似的。稍微一下，上就青紫一塊。一樣的飯菜，就像吃沙土似的。”

　“之前那個吳氏不也是，剛來的時候沒事就詩落淚，洗個服要作詩，燒個水也要作個詩，水的人似的，一就哭哭啼啼的。”

　丹菲擰了帕子，遞了過去，“那這兩個娘子后來如何了？”

　“都死了。”圓臉宮婢漠然道，“江氏是病死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子弱，一場風寒就過去了。吳氏呢，寫的詩居然被陛下看到了，召過去幸了一回。本來眼看著就要飛上枝頭做凰，結果陛下卻病了，皇后怪到頭上，一條白綾賜死了。”

　丹菲微微打了一個寒。

　那宮婢掃了丹菲一眼，“我看你姿也不俗。我也不是勸你打消這心思，畢竟掖庭里日子難熬。反正好歹后果你都知道，自己掂量著來。”

　丹菲將胭脂遞了過去，笑道：“妹子哪里有這等野心，不過想著老實安靜地過日子，將來若能走個運，上放宮人，早日出去就好。”

　這宮婢聽著這番話覺得順耳，目友善了些，“我淑娘，紅珍，你呢？”

　“妹子姓……段，名寧江。兩位阿姊可喚我一聲阿江。”

　“你是家？”紅娟問。

　丹菲點頭，“自在邊關長大，先父是武將。”

　“難怪。”淑娘道，“是比長安里那些傲氣的貴要看著順眼得多。”

　這日朝食是一碗米粥，兩個蒸餅，和一個煮子，并有咸菜若干。這飯菜放在普通小戶人家都算盛，難怪許多家貧的良家子都愿意進宮，只為能吃飽喝足。

　不過聽宮婢閑聊，如今這的飯食已是被掖庭膳房扣過了油水的了。若按照規矩，宮婢每餐都會有有菜，每旬還有果子點心。皇宮是舉天下之力供養之，若家奴還吃得不如下面貴族之家的奴仆，豈不是個笑話？

　用完了早飯，宮婢們便結隊離去，去各局各宮做活。

　丹菲新來，還未劃分，暫時留在院中等消息。

　昨日給丹菲引路的史又帶著三個宮婢進來。這幾個孩顯然和丹菲一樣，都是新沒掖庭的。史同昨日一樣，訓了話，分發了服被褥，便又離去了。

　丹菲見們茫然地站在院中，便主道：“院中只有南邊的屋子還剩幾個空鋪。你們過來吧。”

　孩們小心翼翼地走進屋。走在最后的一個孩磨磨蹭蹭，深埋著腦袋。

　丹菲不解，多看了兩眼，雙目倏然睜大。

　“你——”

　“我……你……”衛佳音想逃，又無可去，都快哭了出來。

　丹菲抄手，冷笑起來，“早聽說你家犯事被抄了。我還算著日子，想你何時進來呢，衛娘子！”

　衛佳音一個哆嗦，后退了小半步，“你……你當如何？我告訴你。這里可是掖庭。你要打了我，會有治你的罪。”

　丹菲嘖嘖，“說得人家好害怕喲！當初從突厥的馬刀下都闖出來了，卻是好怕被娘子責罰呢！”

　衛佳音面一陣紅一陣白，“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們認識呀？”一個孩折返回來，“阿音，這位是誰？”

　丹菲在心中嗤笑一聲，和悅道：“我是阿音自一起長大的好友，段寧江。我和阿音呀，可是最好、最好，比親姊妹還親的閨友了。你說是不是呀，阿音！”

　丹菲咬著最后兩個字，仿佛要咬斷衛佳音的嚨。

　衛佳音打了一個寒，結道：“嗯……是的……朋友……”

　那個孩只當們兩人要敘舊，便回了屋。

　丹菲一步步向衛佳音走過去。衛佳音一步步后退。兩人走到院正中站定。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衛佳音極其張，“這里是掖庭，你要欺負我，史娘子是要懲罰你的。”

　“你也知道自己討打？”丹菲笑嘻嘻地搖著頭，眼中一片冷意，“報應呀，衛佳音。看你這樣，真是報應！你當初出賣段寧江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會有今日？”

　衛佳音面慘白，不住息，“我……我都是不得已！”

　丹菲嘲道，“你們衛家不過是韋家的一條狗，這麼賣力效勞，最終也不過落個兔死狗烹的結局。你如今落魄到掖庭為奴，便是你的報應。我才不會臟了自己的是手來對付你。我在一旁看著你磨難就夠了。”

　說罷，丟下衛佳音，轉回房去。

　又過了一刻，一個宮婢過來把丹菲們幾人點了名，領著們去了前院廳中。那里已經有十來個新宮婢。又點了一次名后，一個中年史搬出了宮規，教新人們學規矩。

　“凡新宮婢宮，除特選者外，都要先在掖庭北院里做上一段時間的雜役。將來若各局里缺人，再來你們之中挑選伶俐聰明者。若是規矩學得好，就有機會離了這地方，去宮里伺候貴人。是想一輩子做雜役，還是在貴人邊過錦玉食的生活，就看你們此刻有多用心了。”

　孩們低頭順目地站在堂中，史手執一條細韌的竹鞭，從們之間走過。但凡有背不直，打彎的，就一鞭子過去。被中的孩吃痛驚，急忙躲閃。

　“躲什麼躲？將來在貴人面前被責罰，你也敢這樣大喊大地到跑，就敲斷你的腳！”

　孩嚇得哭了，不敢再躲。

　“頭都給我低下去，含而背。不要把起來！你這是給誰看？”

　又有孩被得輕。

　史大怒，揮手重重地加了好幾鞭，“都說了，罰不許出聲！宮規第一條，便是要你們謹言慎行。非上位者問話，不可擅自開口。非上位者命令，不可擅自行。你們都是罪臣眷，沒掖庭為奴的，是來伺候貴人們的，不是進來福的。可都給我記住了！”

　一群孩被嚇得瑟瑟發抖。連衛佳音都因為左右張，被史了兩鞭子。

　丹菲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地站著。史自邊走過，看了兩眼，沒有挑出錯，點頭離去。

　頭一日訓，一整個上午都在訓練站姿中度過。除了空手站，還要手中端著東西站。

　每個孩手里端著一個方盤，里面放著一個木碗，碗中盛滿水。只要手稍微一抖，水就容易灑潑出來。每到此時，史的鞭子就會在上。

　即便是丹菲這樣因平日拉弓箭手勁大的，長時間端著盤子也會吃力。手臂最開始是發酸，筋一陣陣痛，控制不住開始抖。熬到后來，雙手發麻，待到放下盤子，兩條胳膊都沒了知覺。

　衛佳音可不像丹菲這樣力氣大。同其他生慣養的孩一樣，端不了片刻就發抖，不是把水灑了出來，就打翻了碗。史也毫不客氣，幾鞭子在背上，胳膊上，打得淚水漣漣，又不敢哭出聲來。

　“哭！就知道哭！”史著的下，唾罵道，“你有本事去宮里哭給那些王孫公子看呀。要是被看中了，把你求出去做個姬妾，也算是你的造化了。要不在掖庭里，你就哭瞎了眼，也沒人在乎！”

　縱使丹菲也挨了幾次打。這點傷痛對來說倒不算什麼，只是為了不引人注目，還是裝著害怕的模樣。等史一走，又恢復了平常神。

　衛佳音著被出條條紅印的胳膊，又怕又怨又絕，淚水噗噗掉，哭得像是江河決堤似的。

　午時的時候，侍將飯食送了過來。午食吃的是粟米飯，配筍子燉、芋頭燒等幾道菜。同夕食一樣，菜雖然不致，但是有菜有，份量充足。孩子們被調教了半日，早就得腸轆轆，當即大快朵頤起來。

　待到下午，史不再教規矩，而是把孩們帶到了洗所，給每人分了高高一堆侍的，道：“今日收工前，你們得把這些服洗完！”

　此話一出，眾人變。幾個孩甚至哀了起來。

　“什麼？”史厲聲呵斥，“你們宮本是為了福的！若是推三阻四不肯干活，宮里不養廢，打死了丟去做花就是！”

　眾人噤聲。

　侍閹人有缺陷，容易失，這些都散發著一惡心的臊臭。別說其他幾個生慣養的孩，就連丹菲聞了都有些作嘔。

　此舉顯然是掖庭里慣用的來調教新人的下馬威。既然是下馬威，那就注定逃不掉。與其推三阻四再被責打，還不如老實做。

　于是丹菲強忍著不適，把丟盡盆里，撒了皂，然后去鞋，站在盆中踩了起來。也幸好這些都是低級侍的服，布料糙，大力洗也不怕損壞。

　其他幾個由貧苦人家選宮的宮婢，也跟著了起來。衛佳音在的幾個宦兒卻依舊手腳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做什麼。

　史可沒什麼耐心，當即拿著竹條打，吼道：“還需我手把手教你們怎麼洗服沒啊？沒長眼睛呀，看著也不會照著別人的樣子做？”

　孩被得驚哭泣，這才磨磨蹭蹭地了手。

　衛佳音用兩手指拎起一件服，一熏人的尿臊臭撲面而來。雙手都有傷，浸了冷水后疼痛刺骨。沒有洗幾把，就把手出來吹氣。反復幾次，傷口沾了臟水，疼得越發忍不了了。

　“磨磨蹭蹭做什麼？”史罵道。

　衛佳音實在忍不住，抬著手哭：“我……我云英未嫁，怎麼能去給閹人洗？”

　史哈哈笑，“這宮里除了皇后妃嬪，哪個人是嫁了人的？洗閹人服怎麼了？還沒讓你去伺候閹人洗澡睡覺呢！小賤奴要再不識好歹，我只管一句話，宮里找對食的侍正喜歡你這等細皮的呢！”

　旁觀的使宮奴和史們哄然大笑。這宮中底層乃是藏污納垢之，宮人也無什麼講究，說話自然鄙猥。

　原本一個早上都在被責打，衛佳音子又蠻高傲，此刻脾氣上來，氣得一腳將水盆踢開。

　“我是宮為奴，可你也不能這樣折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