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天帝，三日後，就去銀河挽救隕落的星辰。天帝大喜，稱讚我有勇有謀、後生可畏、巾幗不讓須眉。

我這一輩子也沒聽過旁人這樣誇我。耳的都是神仙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嘲笑，諸如素書一介流卻日日酗酒，一男子裝扮，天天去凡間騙姑娘、喝花酒之類。

拜別天帝，出了翰霄宮，寒風一吹，令我頭腦漸漸清醒，這幾日真真假假、醉生夢死之事也突然有了個了悟。

所謂殊途同歸，我殺死聶宿也好，我去殉劫犧牲也罷。自此回枯竭，兩不相見，這恩怨仇、悲憫寵都了虛妄。我一死了之，再不顧後事。況且，我已做了一萬年的夢，夢中殺死了聶宿千百次。

想來竟越發痛快。我也算報仇雪恨過了罷。

蒼生還需要他護佑。他當好生活著。

可我沒想到，當晚聶宿便氣勢洶洶地上門找上我，住我的肩膀，麵上大怒問我為何要去找天帝、為何說了那樣的話。

我說為了六界蒼生，他不信。

我說為了當英雄，他也不信。

他咬牙切齒要祭出離骨折扇本打算我一扇子，“本神尊要給你個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去找天帝胡言語瞎逞能！”

我搶先掄起胳膊扇了他一掌，怒火翻湧而上：“你若是憐惜我，一萬年前就不會剮我魚鱗、我魚骨；你若是看得清楚我對你的意，現下就乖乖承，好生活著。”

他聞言額上青筋暴起，揪住我就朝外飛去，風一路而下，將我帶進了九天洶湧的無海。

蔚藍詭的無海水漫過頭頂，我掙紮難逃，被他帶深海。

深海之中，他終於捧住我的臉，麵也終於緩和溫朗起來：“且來把你對本神尊那些意消一消。你才四萬歲，做不得這種丟命的大事。出來之後，好生活著。莫再想我。”

我看著他眼角落下一行水澤，於這幽藍海水之中愈發明。

無海水於四麵八方悄然近，勾出我的細細啃噬，海水之中映出一個被仙困住、恍然無措的我。

他要走，我慌忙之中口不擇言，“聶宿大人，你若是喜歡過我，就親一親我。”

他猛然抬頭，神異樣。仿佛在忌憚什麽，眼眸深沉了我一眼，隨後解下腰間水藍的玉玦係在我的手腕上，又掏出離骨折扇掛在我的腰帶上，最後扶穩我頭上的玉冠，囑咐道：“你還年輕，好生活著。”

說完這一句，仿佛終於甩掉了一個累贅，再不停留，拂袖而去。

海水鏡，映著一個水綢衫墨發飛揚的尊神越來越遠，映出一個素玉冠彈不得的我淚雨滂沱。

一萬年了，連最委屈的時候，我也未曾這樣哭過。

他從不曾喜歡過我，連我現在對他的意要被無海水溶解了，他也不願意騙我一次。

海水翻然湧上。生生咬住我的魄狠狠往外扯。

我看不到日，分不清時辰。腦海中走馬觀花一樣閃過無數場景，每一個場景，都有聶宿。

最後魄被生生扯破，法鬆弛，我已疲力竭，朝無海深墜去。冥冥之中，有縷細繩索纏住我的腰，帶我穿過無海，明又張揚的氣澤漫上心頭，若四萬年前，曾救我出無海的那一縷魂魄。

海水盡頭，那縷魂魄終於鬆開我，重歸虛妄，海水如長舌猛，吸食魂魄肺腑。我手想要拉他一把，後突然傳來深沉一聲——

“素書，我來接你回去。”

我微怔，那縷魂魄便離我的指尖，被海水吸弭。我回頭，還來不及看清來人，隻見後銀河星大盛，璀璨芒閃過我的眼睛，我便再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