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殿外跑來一個小神仙，碧綠的褂子是天帝大人旁仙的裝束，他見我便拜：“素書神尊，您是打算從今日開始哭，還是打算等聶宿大人仙逝之後再哭？”

那碗清茶便離了我的手，在地上連碗帶茶碎渣渣：“聶宿大人仙逝？”難不我真把他殺了？！

仙掏出一本幹淨的簿子，出一支筆，做出一副記錄的姿勢，俯道：“小仙知道您悲痛難耐，所以神尊還是從今日開始哭罷，況且早一日哭便早一日結束，神尊便早一日釋懷。”

我渾一驚：“你、你先把話說清楚了……聶宿大人死沒死？還有我為何要哭一萬年？”

小仙一愣，見我是醉酒初醒的混模樣，便把昨日，我在翰霄宮、天帝的筵席上舉薦聶宿去化解大難、拯救蒼生的事原原本本給我說了一遍。

我聞言已是心驚跳：我……我這混賬竟然喝醉了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但立馬反應過來，客氣道：“……勞煩你了，聶宿大人他還沒死，本神尊有些哭不出來。所以，還是等他仙逝後你再來罷。”

那小仙聞言極禮數地退後三步拜了我一拜，臨走時候還不忘跟我道：“小仙還要在神尊邊記錄一萬年，這萬年，還請素書神尊多多指教。”

我虛汗大盛，惶惶應了一應，“……好說好說。”

仙得了回複便走了，隻剩我自己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喝酒誤事……他的我喝醉了竟然這般口無遮攔地把聶宿舉薦上去了？

他剮我魚鱗、我魚骨、毀我容貌又給我換了一個皮相，我恨他怨他，可終究是……我同他之間的事。

窗外天愈發暗，雲霞也愈發慘淡，明明昨日還是明的三月天氣，今日已經了這般肅殺寡淡模樣。恐是這劫難將至，六界都不太平。

我扶著圈椅坐下，又想起夢中大殿之上，聶宿兩行赤淚、流縷縷的模樣。萬千風雪利刃穿過我的心髒——夢中的我是在心痛罷。我窩在圈椅裏，閉眼又想起來自己還是一條弱小銀魚模樣，在無海裏等死的時候，一縷魂魄從聶宿上飛出來，附在斷發上探無海水，明歡愉的氣澤裹著我，給我支撐和依托。

自此，我有了四萬年壽命，不但位列仙班，還得封神尊。

四萬年……也夠長了。

我穩了穩心神，揚起素袍，飛出大殿，奔了翰霄宮去。

翰霄宮。

天帝大人大吃一驚：“你方才……說什麽？”

我脊背得端正，堅定道：“我說要主請纓，代替尊師聶宿去赴這大劫。”

天帝皺眉：“可你昨日，在這翰霄宮殿，親口舉薦了聶宿，聶宿也答應了……”

“素書昨日醉酒極深，胡言語，當不得真。況且天帝大人本就打算宴請我，讓我去化解這星辰大劫。尊師聶宿曾是您位登天帝、號令六界的將，天帝大人怕也是舍不得他，所以才專門請素書、讓素書去化解劫難的罷。”我何嚐不知道，自己在這神界、在天帝心中有幾分重量，我這種碌碌之輩去殉了劫，怕也沒幾個神仙會心疼。可聶宿不一樣，天上地下、六界生靈，仰仗著他的神澤安然度日的數不勝數。

我去殉劫，留著重要的他活著。

沒有比這更理所應當的事了。

天帝大人總還是要做些臉麵上的功夫，神凝重了好一會兒，才痛惜道：“素書卿，拜托你了。”

我笑了笑。天帝大人，這不都是你原本就想好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