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本就接連不斷地飲酒，今晚又灌了一壇千年佳釀，我下意識覺得自己已醉得不樣子了。奇怪的是夜風一吹，我忽然覺得醉到極致後陡然清醒，隻是場景一個變換，已經了他端坐神尊府大殿上首，我斜躺在他懷裏、枕著他彎的模樣。

有一瞬間，我也辨不清這場景是真是假，我甚至有些猶豫躺在聶宿懷裏的那個銀白襦的姑娘，到底是不是我。這場景好像哪裏不對，又好像已經上演了千百次一樣正常。

“尊師大人，這四萬年的事，你還記得多？”聶宿懷中的姑娘……不，聶宿懷中的本神尊開口說，“你不記得，我就一樁一樁說給你聽聽，你也要死了，所以我們兩個的這筆債，得抓時間算一算了。”

我著他冰冷的臉，笑了笑道。

“神界九天有無一海，能溶解魄，噬鬼齧魂。那些癡念隻要落其中，不消幾日，便通通被溶解幹淨。我本是無海裏一條弱小銀魚，腐草為生，煢煢而遊，壽命不過三月。

“後來尊師大人你路過，出一縷魂係在一截斷發上，那斷發在那縷魂的指引下涉水將我纏住飛上岸、落你的掌心，可那縷魂魄在無海中無法逃，被海水吸弭。連累您丟了一縷魂，這一樁，算素書欠您的。”

我往他懷裏挪了挪，側臉時候便見他腰間常掛的那塊玉玦。有時候我也有些奇怪，那時魄明明已經溶解的我，竟然還能將這個場景記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記得聶宿穿著水綢，綢上落著淺墨的山川，以及腰間掛著的這塊水藍的玉玦。我甚至記得附在斷發上的那縷魂魄，明跳的氣澤衝開憂鬱的無海水，拂過我細的魚鱗，給我支撐和依托。

我抬頭看他，三月的夜風穿堂而過，他抿的雙，都慢慢失了。

“尊師大人，一萬年前，我被刮鱗片那日，你可還記得？”

一萬年前，我三萬歲，在聶宿旁伺候著，是他喜歡的乖巧懂事的模樣。那時恰逢銀河星群隕落，隕星殃及八荒林木燒枯，四海熱浪滾滾，六界生靈塗炭，卻沒有神仙能想出解決的法子。如現今天帝大人說的這個劫難差不多。

我以為，這種大事怎麽扯也扯不到我這種小魚上。怕大劫連累得以後沒有糧食吃了，於是趁著還有飯吃，每日總要力所能及地多吃一些。那幾月甚至胖了四五斤。

直到聶宿著一卷卦書回到府上，神嚴肅地遞給我。我疑展開，隻見那卦上書：

“九天有魚，煢煢而遊。維眸其明，維其銀。

銀河有劫，星落隕。若銀魚耳，可化星辰。”

我看完哭笑不得、又有些震驚，不為別的，正因為我本是九天無海的一條銀魚，眸子明亮，有銀，“若銀魚耳，可化星辰”，這卦書言下之意是要用我去補銀河的星星？

我覺得太過荒唐，可偏偏聶宿當了真。

“我被法捆綁，化出銀魚模樣囚在吊掛起的玉盤裏，許是得高，就看見九天的無海海霧大盛，莽莽滾滾的霧水湧上十三天的神尊府。你便從這海霧中走出來，右手握著一枚致的銀刀，我甚至能看到刀上纏繞的花紋，看到那極薄極冷的刃。”

我的手指慢慢上他的臉頰，指尖順著臉頰往他的脖頸緩緩下劃，“你著那枚銀刀近我的臉，刺骨的冰涼從臉頰剮過，劃開皮，劃斷鱗，鱗片混著水掉下來，你下手果斷又決絕。我眼角的餘落在你的執刀的手上，那時候我想啊，你的手指應該會罷，那刀刃應該會不穩罷。我其實隻是想找一個你還心疼你的小銀魚的證據。可是沒有。你的手指未曾，那刀刃也未曾抖。”

說到此，我竟有些替他惋惜，手指在他脖頸上了，長歎一聲道，“你說你費勁心思，好歹將一條魂魄被溶解了的銀魚養得又又，你哪怕宰掉吃了也好，你怎麽忍心活生生剮了的鱗片、這樣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