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小侍郎

宏正十三年三月二十一，王重返朝堂。

景韶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看著眼前一個個或悉或陌生的面孔，只覺得恍如隔世。那年他就跪在大殿的正中央，聽著所有人歷數他的罪狀。

戶部尚書參他倒賣鹽引，工部尚書參他大興土木，就連史也參他殺俘、欺民。但更多的是參他欺君罔上、意圖謀反。將那些人的面孔一一看過，茂國公是四皇子未來的老丈人，永昌伯是繼後的親兄弟，戶部與工部兩位尚書是皇上的人，其餘的多是跟風。

繼後那邊的親戚自然是要打的，至於兩位尚書，景韶將目瞄向了站在戶部尚書後的戶部侍郎，當年肯為他說一句公道話的，除了兄長的人，便是這個小侍郎。他本是清流一派，為人也並不死板，是五年前的新科狀元，仕途坦一路陞遷到侍郎，卻直到景韶出事時都沒有再次陞遷，或許可以把這個人拉攏過來，換上尚書之位。

景韶正在思索，站在邊的兄長突然用手肘了他，猛然抬頭，發現父皇和眾大臣正看著自己，史范傑正站在大殿中央。

「四皇子的謠言。」景琛咬著牙齒，不，輕聲給他提示。

景韶瞭然，上前一步道：「兒臣以為，愚民之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談，不足為慮。」回答可謂中規中矩，宏正帝又把目轉向景琛。

景琛出列道：「古人云『枳句來巢，空來風。其所托者然，則風氣殊焉。』既然民間有這種傳聞，定然是事出有因，還是盡早澄清，以免污了四皇弟的名聲。」

兄弟倆的回答意思相悖，顯然是事先不知的，即便知也不曾商量過，宏正帝滿意的點頭：「景瑜，你自己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皇子景瑜出列，跪在階下道：「兒臣惶恐，只因年前東瀛進貢了些新鮮海魚，切薄片生食方足夠鮮，兒臣覺得可口便多用了些，不想被府中下人誤傳，這才惹得滿城風雨。兒臣有罪。」

四皇子朝時間尚短，負責番邦朝貢諸事，海外的稀奇東西自然得了不。

「皇室為天下之表率，你的一舉一自然會被百姓注意，怎可對口腹之如此執著？」宏正帝有些惱怒，皇室中人最忌諱對什麼東西過於偏執。

「四皇弟當真有口福，這般稀奇事兒臣見都不曾見過。」大皇子景榮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使得宏正帝的眉頭皺得更，番邦上貢之，除了皇帝，誰也沒有權利隨意用。大皇子這句話裡的含義就相當深遠了。

「父皇恕罪，那魚兒臣也只在母后得了兩條，真的不曾貪食！」景瑜瞪了不嫌事大的大皇子一眼，忙磕頭解釋。

「哼！」宏正帝冷哼一聲，京中會有這種流言，在他看來完全是四皇子張揚好事的結果，至於貢品的事，著實應該徹查一番。

最後，宏正帝下旨，四皇子足一個月面壁思過。雖然這個罰並不嚴重，但是在宏正帝心中，一個不好的印象已經形，這就足夠了。

景韶傳這個流言，本來就是想掩去關於自己的謠言，順道噁心一下四皇子和繼後，沒想到竟然發展這樣的效果，真真是意外之喜。悄悄瞥了一眼邊面無表的兄長，突然想到，或許當初他們決定這個「題目」的時候，哥哥已經考慮到了。

下了朝，兄弟兩人沒有說一句話，對一眼便各走各的路了。景韶一邊慨著兄長果然比自己更適合那個位置，一邊想著回去跟自家王妃好好說道說道今天的事，順道親親……

「王爺，直接回王府嗎？」車伕拉開車簾問道。

景韶想了想，早上起得早，就吃了一碗粥一張薄餅，想了想道：「去回味樓吃早飯。」

「王爺，回味樓早上不開張。」雲松提醒道。

「沒事，只管去就是。」景韶放下車簾，靠在枕上閉目養神。這枕是慕含章特意吩咐人放上來的，覺得景韶起得早會犯困，這樣還能在車裡睡一會兒。

回味樓確實不買早點，不過，這裡的老闆早早就會來開門收拾店舖，並且給自己上朝歸來的相公準備早飯。

戶部侍郎姓蕭，名遠，字恆之。說起來，他與二皇子妃母族——定南侯蕭家是同宗，不過已經是五服外的遠親了，蕭遠為人清高，一直不願去攀這門親戚。

回味樓只開了一扇門，一個夥計獨自在門前掃地，景韶背著手走了進去。

「恆之，你回來了。」著一青藍布的高大老闆從後廚走出來，手上端了一籠冒著熱氣的小包子，看到景韶後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客不好意思，回味樓還沒開張。」

「夫人好，」景韶笑著打個招呼，「我是蕭遠的同僚，來找他商量個事。」

侍郎夫人微皺了皺眉，讓景韶坐了，把手中的小籠包給他吃，又盛了一碗熬的香糯的米粥出來。

「夫人真是好手藝，我也娶了個男妻，可不像夫人這般手巧。」景韶吃了個包子，薄如白紙的面皮口即化，鮮香的餡帶著湯，咬上一口，頓時齒留香。

「我識字不多，只會做菜，尊夫人是有大智慧的人，萬不可與我這等鄙之人相比。」老闆笑了笑道。

景韶一愣，這人竟是知道自己份的，旋即一笑：「夫人真是聰慧過人，不知如何稱呼？」男妻與妻不同，說到底還是個男子，他人完全可以直接問其姓名也不算冒犯。

「王爺太客氣了，草民姓周，單名一個謹字。」周謹頗為爽朗的個很投景韶的緣，不免與他多聊了幾句。

於是，等蕭遠坐著轎子晃回來時，就看到某個與自己沒什麼集的王爺，吃著屬於自己的灌湯包，喝著自家酒樓的米粥，跟自己老婆聊得正歡，只覺得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微臣見過王殿下！」

「哈哈，蕭大人回來了。我順道路過，就來你家蹭飯了。這包子真好吃，蕭大人真是好福氣。」景韶說著把最後一個灌湯包塞進裡，烏拉著說，「周大哥，還有嗎？」

「有。」周謹笑了笑，轉去後廚拿包子了。

「王爺有什麼事嗎？」面容白皙的小侍郎，現在的臉比鍋底還黑。這人到底懂不懂禮數，當著他這個相公的面還敢人家夫人「周大哥」！他們倆以前應該不認識吧？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聽說蕭大人和尊夫人甚篤，」景韶停頓了一下，抬眼看看四周，湊到蕭遠耳邊道，低聲音道，「本王就是想跟你請教一下，怎麼才能讓男妻不再懼怕床弟之事。」

蕭遠一愣，看了看景韶頗為真誠的面容，下拉的角慢慢揚了起來：「原來是這麼回事，那王爺可是找對人了……」於是，平日沉默寡言的侍郎大人，突然變了禮部司儀，滔滔不絕的跟景韶講起了「如何征服男妻」這個話題。

周謹端著兩屜包子出來時，就看到兩人湊到一起嘀嘀咕咕，時不時笑幾下，無奈地搖了搖頭，寵溺地看了一眼興得滿臉通紅的蕭遠，轉到後廚指揮小工們收拾今日的食材了。

有時候男人之間的友就是在一瞬間建立的，比如蕭遠和景韶，等吃完早飯走的時候，兩人的對話已經變了：

「恆之，你以後讓周大哥有空帶我家君清出去走走，我怕他一個人悶壞了。」

「王爺放心，包在我上，我跟你說的那些方法你可記好了？」

「嗯，事的話，我請你喝酒。」

景韶心滿意足的走了，蕭遠滋滋的晃到後廚去看自家夫人。

「跟王聊什麼了？臉都紅了。」周謹住自家相公的下仔細瞧了瞧。

「哼！」蕭遠甩開他的手，怒道，「我還想問你呢，我回來之前你跟他說什麼了？為什麼他臨走還你周大哥？」

「讓我親一口就告訴你。」周謹抱住他作勢要親。

蕭遠忙推開高了自己一頭的夫人，氣哼哼道：「你不說實話，罰你明天穿水的服！」說完甩袖就往外走。

「我沒有水的服。」周謹無奈道，每次做的過了，這人就會要求自己穿各種艷麗的服，害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回味樓的老闆子怪異。

「我下了職就給你買去！」蕭遠擺擺手，心頗好的往戶部去了。

「昨晚我可什麼都沒做……」周謹嘟噥了一句，旋即勾起一抹壞笑，既然要穿水，那今晚可得撈個夠本。

景韶回到王府，想著蕭遠給他介紹的各種方法朝東苑走，剛到小書房門前，就聽到側夫人宋氏尖刻的聲音：「王府的規矩如此，縱然是王妃也不能破這個先例，否則這王府以後可就套了。」

「不過是劃個下人的偏院暫住，他們的用度只管從我的分例裡出便是。」慕含章的聲音依舊溫和，但聽得出已經帶了些怒意。

「王妃說得可真輕巧，恕妾直言，王妃三月初八嫁過來，這個月本就沒有分例，讓妾從哪裡扣？」宋凌心寸步不讓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銳，也讓本來心頗好的景韶瞬間竄起一頭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