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館裏被煙酒給熏得烏煙瘴氣的小屋，好像瞬間安靜下來。盛老大手指上夾著煙，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噗的一聲把裏的檳榔渣吐了出來，手指敲了敲桌子，“蔣清歡，是不是？既然這麽有本事，你可以先把今天獨眼邵新借的八十萬還了，再跟我說話。”

八十萬？

我冷哼一聲，“我媽今天什麽時候拿了你八十萬？你沒有拿現錢給，也沒有輸掉這筆錢，憑什麽要我還，你不要信口雌黃！”

盛老大從兜裏出一張紙來，抖開，在我麵前晃了晃，衝左右一起喝酒的那幾個狐朋狗友看了看，“沒拿？哦差點給忘了，那一定是剛才給輸掉了，對不對，你們都看見了吧？”

這幾個人都是跟他一夥的，當然是維護他，聽見這話，都齜牙咧地笑起來：“那可不，我們都看見了的，輸了，輸了！哈哈哈哈……”

盛老大齜了齜滿口黑乎乎的檳榔牙，冷冷說道：“白紙黑字，八十萬的欠條，獨眼邵親自按的手指印，就算拿到法院去告我，你都告不贏。看在你剛還完那二百五十萬，手頭比較，我也不你。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之如果還不上，獨眼邵的一條胳膊留下！”

我氣得七竅生煙，已經明白過來，這些人本就特麽吃人不吐骨頭。明明那八十萬隻是寫完借條還沒來得及拿錢，也並沒有輸掉，但他拿到了借條，一口咬定我媽拿了錢。

我現在隻一人，他們人多勢眾，我拿什麽跟他爭？這一屋子人個個都兇神惡煞，滿臉橫，而且笑得還猥瑣的。

我憤然摔門而去，隻能回頭再想別的辦法了。被到了這個份上，就算我要拚死一搏，可我還得考慮我媽。要是我真跟他們拚命，死了，那我媽可怎麽辦？

層層的悲傷席卷了我，我靠在路邊的燈柱下，覺快要被掏空。

這樣的事，我沒法告訴金禹坤，不僅不能讓他知道，還得費盡心機瞞著他。

我連哭都哭不出來。

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水都得塞牙。好好的天，竟然還劈裏啪啦的落起雨來。

冷風倏然而起，街上行人頓時稀起來，我苦笑著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連跑到旁邊店鋪去避雨的力氣都沒有。

雨越下越大，很快我的裳就有點的了。我雙手掩麵，索就淋落湯好了。

我剛這麽一想，頭頂上的雨滴卻戛然而止。

我睜開眼睛，看見雨依然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我愣了一下，回過頭，看見一把傘擋在我頭頂，後舉著傘的，是一個十七八歲年，個子高而瘦，五清澈，邊生著淡淡的絨，臉上帶著那個年紀特有的青與稚。

見我回過頭來，他好像有點張，結結的，“我……我盛亦宸，我剛才……剛才看見你，我……想替我爸爸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他說話的時候不敢看我的眼睛，一直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我明白過來，這是盛老大的兒子。我早就聽說過，盛家人丁不旺，三代單傳，盛老大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還在讀高三，聽說準備等高中一畢業就送到國外去留學。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想到盛老大這麽一個傲慢猥瑣的老家夥，居然生出這麽清秀白淨的好兒子。

蔣清歡早就不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小孩了，這個年站在我麵前，雖然隻比我小了那麽五六歲的樣子，但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小屁孩。

我今年也隻有二十三歲，但是在九曲紅塵裏跌打了這些年，甚至於不止一次掙紮於死亡線上，臉上的笑容依然可以甜可人，心理年齡卻早就不止這些了。就這麽一個微笑的時間裏，我心裏已經轉過無數道彎彎。

盛老大和我媽，或者和我的恩怨，跟這個小屁孩有半錢關係嗎？

沒有。盛老大這樣的人，坑蒙拐騙仗勢欺人，靠著開賭館和放高利貸欺負了多人，他這個小屁孩難不個個都替他老子去道歉贖罪？要是那樣，他早該遁佛門天天吃齋念佛去了。

現在我已經走出了賭館起碼七八百米，我出來的時候沒帶傘也沒注意天要下雨了，他居然張兮兮的拿著傘追了這麽遠過來。

隻是一瞬間的事，我已經在腦子裏得出結論了。這種竇初開的小男孩最好騙了，盛老大不是那麽囂張麽，要是讓他知道他兒子被我拿得跟奴隸一樣，不知道會氣什麽樣。

我朝他出一個笑容，帶著氤氳的憂傷。那誰來著，對，戴舒說的，最不過一個丁香般結著愁怨的姑娘，就差一把油紙傘了。

再來一聲楚楚可憐的歎息，“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我都快把自己給表演瓊瑤戲的悲主角了。

小男生還偏就吃這一套。果然，我的楚楚可憐打了他，他握著傘柄的手越發用力，骨節分明，咬著，糾結了好半天才說道：“清歡……清歡姐姐，我都看見了，……阿姨沒有拿錢，也沒有輸掉錢，是我爸胡說。要不，我去幫你勸勸我爸……”

勸他有個屁用，最多討一頓臭罵，搞不好還得讓這小孩徹底斷絕這點心思。我眼珠子轉了一轉，歎一口氣，“你還是別去勸了，要是真想幫我，你能不能……能不能試試幫我把借條給出來？”

我說完，不等他回答，又馬上說道：“還是別，算了吧，這樣也不好，要是被盛老大知道，肯定會生你的氣。”

一邊說，我一邊委屈得直抹淚。

果然，這種梨花帶雨的姿態把小屁孩盛亦宸給打了，功地激發了他心裏潛藏的英雄主義，決定要當一回騎士，咬咬牙，說道：“我去幫你！你放心，反正就算我爸發現了，他也不會打我的，他要是打我，我肯定護著我！”

我心裏竊笑，這孩子真是可。反正水已經有這麽渾了，我也不介意再渾一點，讓盛老大自己家窩裏去吧。

小屁孩深吸一口氣，把傘到我手裏，然後看了我一小會兒，結了，咽了一口吐沫，忽然說道：“清歡姐姐，你……你真好看。”

說完，再也不敢看我，一低頭紮進了大雨中，撒就跑了，跑得飛快，跟後麵有鬼攆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