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人與野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智慧。一頭野的力量,一定要用它的利爪來現;但是人的力量,不一定要用來現,只懂得蠻力的人,與野何異?”
丁玉落似笑非笑地道:“你沒讀過書,倒是一套讀書人的調調兒。不錯,這套說辭若是拿去開封府,想必很那些讀書人歡迎,在這裡卻行不通。常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我雖習武,卻也不認爲世上有萬人敵的武功,否則還養軍隊幹什麼?
然而武功絕非只是強健的功夫。西北接近蠻族,武風甚盛,所以大家也最是推崇武力。比如說吧,一個人從軍伍,有一好功夫,那就會到上的賞識,同僚的欽佩,你就容易出人頭地,武功這時就不僅僅是你的個人技擊之了,同時也是你的進階之石。赤手空拳一無所有之人,從軍建功是他立業的第一捷徑,你這番說辭,若是那位從一介家奴爲戍邊大將的程世雄程將軍聽了,是絕對不會贊同的。”
丁浩詫然道:“廣原將軍程世雄原本是他人家奴?”
“是啊”,大概是還有三天路程就能趕到廣原,而今日就是糧日期,延誤了三天時間,廣原方面多有些餘糧,是一定能撐得過去的,所以丁玉落心大好,便耐心地向他解說道:“這程世雄原是晉國大將杜重威府上的一個家奴。杜重威是晉帝石敬塘的妹婿,石敬塘當年把幽雲十六州拱手送給契丹人,還向契丹人自稱兒皇帝,他這個妹婿同他一樣都是沒有骨氣的人。
杜重威做時貪財好是出了名的,他任職的地方,幾乎連地皮都讓他刮下去三尺,待到打仗時,他是遇敵則退,膽怯畏死,後來晉國亡了,這杜重威也家破人亡,程將軍就逃到了我大宋,從軍做了一名兵丁,沒幾年功夫憑著一本事,就連連擢升,爲如今威名赫赫的邊關守將。”
說到這兒,稍稍頓了一下,又道:“當然,他能連連擢升,除了自己本事,也是得到了貴人的賞識和扶持。他這貴人,就是府州的折家。自唐玄宗時起,歷經兩百多年世,天下門閥勢力幾乎被掃一空,可是門閥勢力也並非然無存。在閩南,還有我們西北地區,這樣的門閥和半藩鎮的勢力仍然存在。
拿我們西北地區來說,像麟州的楊家、府州的折家、金明的李家、州的王家,這都是有名的大門閥,武力之強橫,對咱大宋皇帝那也是聽調不聽宣的。他們不但有兵,而且有錢有糧,西北有名的四大商賈唐秦折李,其中唐家和李家就是依附於折氏的,折家本也是折氏旁支經商。而李姓大商賈則是金明李家的支姓族人……”
丁浩不聲地聽著,他來歷奇特,所以對自己真正的份一直諱莫如深,不但不敢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敢出些蛛馬跡。剛剛穿越來時,他向臊豬兒打聽過,得知北方韃子的國家鐵國,還以爲歷史已經有了多大的變化。現在看來,除了大遼這個名字變了鐵,基本與自己所知的歷史還是一般無二。
想來也是如此,蝴蝶效應的假設前提是它沒有到任何的反作用力的,可是你真的穿越了,所能影響改變的卻只能是局部,你接的人、經歷的事,自然會有當時的人對其做出種種反應,抵消它的影響。
如果真的有人先於自己來到古代時空,並且有了一定的影響的話,的確會改變一些本來既定的事,可是隻要大的發展趨勢不變,本該因時因勢穎而出的那些英雄豪傑們沒有被他的出現改變人生命運,那麼天下仍是大相同。
想通了這些問題,丁浩心懷爲之一暢,石敬塘這個千古罪人既然仍在,大遼既然只是換湯不換藥地改了個鐵的名字,那麼……
丁浩忽然好奇地問道:“咱們大宋南邊,是不是有個唐國?”
這個時代的人消息閉塞,許多一輩子沒離開家門十里的老農只知道坐金鸞殿的是皇帝,至於這皇帝姓什麼都不曉得,改朝換代的大事有時都得天下太平幾年了才知道,所以丁浩這麼問,丁玉落並不以爲奇,很自然地點點頭,說道:“是呀,唐國已傳三代,如今的君王作李煜。”
“果然如此……”丁浩心中一種興,能夠親眼見到以前只有從故紙堆中才能見到的世界,的的確確是一件很讓人興的事,儘管它有了些許的變化。
李煜,不知還有幾年才能爲亡國之君,他和大宋的徽宗皇帝極其相似,兩個人都是亡國之君,都是大才子,一個是詞中之帝,一個是一代字宗。兩個人都是重用佞、禍害忠良的大昏君。李煜奢侈無度,信佛佞佛,寵信臣皇甫勳,枉殺名將林虎子;宋徽宗重用“六大”,弄得朝綱烏煙瘴氣。
李煜寫了首“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劃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塑造了小周後這個千古最佳人形像;宋徽宗寫了首“淺酒人前共,玉燈邊擁。回眸抱總合”,就了李師師的大宋第一名。
不同的是,李煜是亡在漢人皇帝手裡,所以後代的男人們同他的不幸,小資青年們傾慕他的浪漫和才華,全然忘記了他的昏聵無能。而宋徽宗是亡在外族皇帝手裡,後人飽創傷的心靈創疤上被他多抹了一把鹽,結果是千年一罵到如今……”
“丁浩?”丁玉落見他神思恍惚,不有點害怕,連忙喚了他一聲。
丁浩瞿然驚醒,不啞然失笑:“我尋思這些事做什麼,這一輩子,我在西北能混出一份家業,快快活活做人就功德圓滿了,那些帝王家事關我屁事。”
丁玉落見他一會發呆一會傻笑的,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一次因爲原本負責運糧的人手藏細,一個沒敢用,倉促地用這些烏合之衆組了這支糧隊,原本我還擔心的很,後來你表現殊異,我這心才安定了下來,你可不要時而明、時而犯傻的,我現在全倚賴你了。”
丁浩打個哈哈道:“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今晚的天氣啊……”
他仰頭看天,一聲哈哈還沒打完,忽地閉起一隻眼睛低下了頭。
“怎麼了?”
“唔……沒怎麼,一片雪花正好落在眼睛裡。我說今晚這麼暖和,原來是要下雪……”
一句話說完,丁浩突地頓住,靜了片刻,他霍地擡起頭來看向丁玉落,一淺笑正僵在的臉上。
兩人對視半晌,眼中慢慢出莫名的恐懼,一齊慢慢仰起頭來。
天空如墨,擡頭去,什麼都看不到。直到那高桿上一串燈籠黯紅的燈籠罩範圍,纔可以看到,雪正紛紛揚揚地飄下來,鋪天蓋地,雪大如席,兩個人的心忽地沉到了深深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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