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殺意有那麼一瞬間的凝固。

白年沒有放開，扣住脖頸的手指卻悄然松了松，他的雙眼依然是黑懨懨的，他面無表地看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麼，在虞兮枝快要繃不住了的時候，年突然笑了一聲：“好啊，你幫我。”

虞兮枝：……

你認真的嗎？

也只敢在心底小聲吐槽，年話音才落，已經下意識舉起了袖子，然后才發現自己的道服也早已被滲出的漬沁得斑駁，在半空有點尷尬地頓住，狠了狠心，索直接用了手。

大約是因為一直在失，的手很涼，但年線條漂亮的下顎竟然還要更如同玉石一般，用拇指指腹輕輕過對方角，于是緋暈開，再轉移到了的手指。

虞兮枝手指微頓，不知道是自己在抖，還是面前分明兇戾的年已經是強弩之末，心底詫異，手卻很穩地收了回來。

但剛剛收到一半，的脖頸就一松，取而代之的是被錮的手腕。

年垂眸，下一片羽般的睫，他沉默片刻，不知從哪里抖出來了一條干凈的手帕，反手收了劍，然后一一地仔細將手上的干凈了。

然而他握著的，好巧不巧，是原本就有傷的那只手。

他得用力，好似本看不到手上的破碎。

手背上的傷口不大，皮并未外翻，卻很深，仔細看去，竟是四道深深的爪痕，指頭上還有像是咬痕的壑。一般來說，在引氣后，已是徹底洗髓，自然堅固，極難被普通的傷害到，可偏偏不僅被傷到了，很顯然，傷口已經有一段時間未曾痊愈了。

這甚至可以說是十分蹊蹺，但白年卻好似毫無興趣，他只垂眸，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作也并不多麼溫，虞兮枝疼得抖，對方卻無于衷。

但末了，他竟然又掏出了一張素的手帕，將有傷的位置包扎了起來，這才松開手。

虞兮枝收回手，心底思緒紛繁。

不知怎的，一直縈繞的傷口痛竟然似是被拭后的火辣辣的覺了下去，與此同時，磨骨般的痛，竟然也像是被安了一般，慢慢散開來。

心頭有問題，卻不知從何開口。

松開的手腕后，年似是厭惡地掃了一眼那方沾染了他跡的手帕，指尖燃起了一抹幽藍的冷火，將手帕燒了灰燼。

在這樣微小卻暴烈的冷火中，白年重新掀起眼皮，復又問道：“所以，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在等人，沒想到正好遇上了迷霧林的陣法變。”虞兮枝被白年的一系列毫無邏輯的作弄得心驚跳，老老實實應道：“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在這里了。”

“迷霧林？”白年瞇了瞇眼，他黑懨懨的眼瞳被冷火映出了一片稠藍，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原本稍有緩和的臉突然變得很差，年神不定地打量了虞兮枝半晌：“你在等誰？”

“我的小師妹。”虞兮枝看到對方越發探究的眼神，雖然猜不對方的份，但既然在此，定然至也是昆吾門弟子。本就正大明，和小師妹的事本沒必要藏著掖著，若是想知道，隨便拉人打聽都能知道，那還不如自己來說：“所有人都覺得是我在路過迷霧林的時候，將推了陣中，從而跌落雪蠶峰，但我沒有推，所以我來等出來，還我一個清白。”

“太清峰的人已經愚蠢到，覺得推一把就可以從雪蠶峰掉劍冢嗎？還是你也覺得自己已經強悍至此了？”白年仿佛聽到了什麼稽至極的事，邊有了一抹嘲諷：“況且，你來這里等著又有什麼用？”

虞兮枝還沒來得及回應，臉卻和白年一起微變。

手中的煙霄劍不安地了起來。

與此同時，這一片空間都在頃刻間充斥了“嗡嗡”的響，鐵馬金戈與千萬洶涌的氣勢翻山倒海，周遭的樹葉簌簌而下，風呼嘯而過，挾風雷之勢向兩人所站的方向撲面而來！

虞兮枝猛地睜大眼。

白年一步擋在了的面前，為擋去了最凌厲的一波劍氣，他長劍并未出鞘，上卻有最鋒利的劍氣展開，竟是生生地將那樣的異給了下去！

他臉較之之前更蒼白，一邊止不住地咳嗽，眼中卻更亮，等到這一波劍風掃過后，他勾了勾角：“看來，你的那位小師妹運氣不錯。”

異才起的時候，虞兮枝就已經猜到，這是夏亦瑤拿到了那柄命定之劍，雖然沒料到所謂萬劍齊鳴竟會有如此靜，但此時此刻，更好奇面前這個竟然能夠抵這樣劍氣的年。

已經從他的寥寥數語中猜出，所被卷的陣法或許比想象中的更加復雜一些，極有可能甚至已經不在迷霧林了。而這個年，竟然用那樣滿不在意的狂妄語氣說著昆吾山宗掌門所在的主峰是蠢貨，顯然他的份并不一般。

宗門里元老不，可有資格說出這樣話語的人，都是年齡和胡子一樣一大把了，又哪里會有這麼年輕的存在呢？

難道是……懷筠掌門的私生子？又或者哪位長老藏在這里的關門弟子？

虞兮枝心緒飛轉，又想到了一個可能。

是了，宗門老怪們都到了那麼高的境界，難免會有人喜歡將自己的外貌溯回至年時期。

所以面前這位，八九不離十不是什麼白年，而是白老祖宗。

想到這里，虞兮枝后退半步，認真行禮道：“謝前輩救了兮枝一命。”

“那劍氣殺不了你，最多讓你半死。”白老祖宗一副并不領的樣子，但下一句，他卻重新看了虞兮枝一眼，似是慨：“我救過許多人，道謝的倒只有你。”

他又止不住地咳嗽了兩聲，神這才真正重新回歸了平靜，仿佛剛才那個喜怒無常又帶著肆劍氣的人并不是他：“你的小師妹運氣很好，但你運氣卻不太好。你的傷口沾了我的，不想死的話，每個朔月亥時在千崖峰下等我。”

“見過我的事，不必與他人講。”

虞兮枝還在想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待追問，的面前卻有了一陣斗轉星移般的模糊，只看到白老祖宗負手站在原地，留給了一個模糊的背影。下一刻，再抬眼，恍然發現自己竟然又重新出現在了迷霧林。

而的面前，赫然是失蹤多時的小師妹夏亦瑤。

夏亦瑤手握一柄尚兀自在震中的細劍，著昆吾門道服，束腰勾勒出極漂亮的線條，黑發如瀑，眼中仿佛時刻帶著語淚先流的些許意思。

面帶茫然地垂首擰眉，然后猛地抬頭看向了虞兮枝：“二、二師姐……？你怎麼在這里？”

虞兮枝了被不知名老祖宗包扎好的手指，再抬眼時，眼角已經有淚珠凝結，似是激又似是慶幸地看向夏亦瑤；“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夏亦瑤嚇了一跳，下意識抬手，然而忘記了自己上還帶有劍冢出來后的縱橫劍意，這樣抬手間，原本的佩劍和手中新得那柄劍齊齊鞘而出，直直對準了虞兮枝的方向！

“亦瑤！”一道聲音倏然響起，無數劍劃過天際，太清峰眾人顯然也到了劍冢的異，劍趕到這里的時候，卻見到夏亦瑤正舉劍對準了虞兮枝！

幾乎是不帶思考的，教習們下意識就覺得，這是虞兮枝在找到了夏亦瑤后，做了什麼過分的事，而夏亦瑤則不得已進行反擊。

于是數位教習將夏亦瑤圍了個水泄不通，紛紛拔劍，指向了虞兮枝：“大膽！”

只有帶著紫玉冠的年站在了虞兮枝面前，他的長發被教習們同時舉劍的殺意吹開，再削落幾條，虞寺下意識將手放在了劍柄上，卻終究沒有出劍，只死死地擋在了虞兮枝面前。

“阿兄。”虞兮枝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聲音平靜，這才讓年繃的稍微放松下來，從虞寺后走出，卻像是毫沒有看到面前的這些寒叢立的長劍，只聲道：“小師妹，看來，之前你突然一腳踏迷霧林，便是到了名劍的召，倒是我白擔心了一場，劍冢的劍氣有傷到你嗎？”

此言出，持劍的教習們都愣了愣。

“是……是亦瑤運氣好，并未傷，讓二師姐擔心了。”夏亦瑤細細的聲音從人群后響起，教習們終于后知后覺地到，這氣氛似乎并非他們所想，頗有點訕訕地讓開了一條路。

虞兮枝越過人群，眼神在夏亦瑤側懸停的細劍上一掃而過，帶了笑意道：“名劍多桀驁，剛收服的更是如此，過兩日便好了，不用太張，恭喜小師妹得此機緣。”

夏亦瑤這才猛地反應過來，眼神有了一瞬間的游移。

這和原本打算的不一樣。

顯然還沒有到藏劍的境界，這柄新劍在手，即便不說，別人也一眼就能看出來，只是既然拿到了這柄劍，自然知道這是一對雌雄劍中的雌劍，而這劍的劍靈囑咐，暫且不要將雄劍的事告知別人，否則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和麻煩。

當時答應下來后，是準備出了劍冢就裝失憶的，結果被突然出現的二師姐猛地打斷，竟然忘了這個預設的打算！

現在裝失憶顯然是來不及了。

還在思忖怎麼辦，徐教習的臉上已經出了喜：“原來剛才劍冢的靜是因為亦瑤取了劍？好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這一輩的弟子，亦瑤當是被劍冢召的第一人吧？”

一旁的王教習也掌嘆道：“就算是阿寺也還未被劍冢召吧？”

“我昆吾有此天縱奇才，不愁下一個千年！”徐教習大笑道：“當立刻讓掌門真人知道此事，就算是設宴慶祝也不為過！”

“倒也不應該這麼快就昭告天下，昆吾為眾仙門之首，本就容易為眾矢之的，還是應當韜養晦才好。”

“胡言語，我昆吾一劍掃天下，何時還要看其他門派的臉做事了？！”

一眾教習祝賀有之，慨有之，虞兮枝并不打斷，只站在旁邊聽了個全套，然后才挑了個空氣突然安靜的間隙，開口道：“那麼，諸位教習現在相信，小師妹不是我推下去的了吧？”

眾教習猛地一愣，似是才想起還有這麼一碼事。

徐教習不悅自己的思緒被打斷，擺擺手：“既然與你無關，你自行離開便好。”

眼看虞兮枝站著不，徐教習擰眉更深：“怎麼，難道你真的要我向你道歉？”言罷，又掃了一眼虞寺：“阿寺，你去通知師尊。”

虞兮枝沉默地站在原地。

慢慢攥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

說不清自己心里此時此刻的。

如果能的話，當然也想一步不讓地迫徐教習道歉，迫所有當時對惡語相向的人向低頭鞠躬。

但不能。

不能，不是別的，只是因為無關要。

因為平庸，因為平日里禮謙退讓，因為不甚出眾，因為境界低下，所以無關要。

虞兮枝原本以為自己會很生氣，但看到這個樣子的徐教習，竟然有了一種意料之中的覺，甚至有點想要笑。

就因為這樣，所以，如果這件事是的錯，就要為之付出代價；不是的錯，這件事就要被輕輕揭過。

這不是什麼主環亦或者配必定要倒霉的事，既然穿到了這里，就算這是書中世界，也應當自有邏輯，也總應該是有公平與公正的。

如果能夠選擇的話，又有誰不想要自己生來討人喜歡，芒萬丈，一路扶搖直上呢？

可又有幾個人能生來就站在云端呢？

突然又想到了自己這個角在原書中的下場，有點出神地將目落在了夏亦瑤手中的那柄未來會將一劍穿心，讓神魂無存的細劍上，突地勾笑了一下。

很憤怒，卻也很冷靜。

“阿兄。”看著面前不再理會，重新陷熱烈討論的教習們，輕聲喚了站在自己前、面同樣難看的虞寺：“他們這樣忽略我、輕視我，是因為我境界太低，實力太弱了嗎？”

虞寺抿了抿，他回過頭來，以為自己會看到虞兮枝沮喪、憤怒亦或者難過的表，心中已經在思考要如何安，卻不料，他對上的，竟是一張帶著平靜笑容的臉。

發散的眼瞳明亮，仿佛在說一件普通的小事：“如果是這樣的話……阿兄，我想變強。”

如果這個世界注定弱強食，不爭不搶便會被吞噬殆盡。

那麼，就用手中的劍，為自己劈出一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