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白錦明趕到的時候,房子大門是敞開的,地上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
“弄走,找人給他看一眼。”白錦明對後人說。
小心翼翼地走進房子,發現裡面一片狼藉。人群已散,只剩下賀承和麥興在客廳裡無聲地對峙。
繞過沙發,白錦明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許然。
“帶他走。”賀承忽然說。
白錦明去給許然探了探鼻息, 還好,還活著, 只是額頭滾燙,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也不知已經燒了多久。
將許然打橫抱起, 白錦明驚訝地發現這人輕得厲害, 完全不像一個年男人那樣強壯。他知道許然一直不好,看起來很瘦,但從未想到藏在服下的是這樣虛弱。
“……”
想跟賀承說些什麼, 但看到那副表,白錦明還是理智地閉上了。先讓人把許然送回市看醫生,他留在房子外,等待賀承出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賀承才從別墅裡走出來,上了車,道,“走吧。”
“你車代駕?”
“隨便。”
脾氣冷淡得不像他,白錦明困地搖搖頭, 聽他的話開了車。
一路無話,直到市白錦明才問,“現在去哪兒。”
賀承沒理他。
白錦明不知他又哪筋不對了,也不多問,直接把車開到了醫生那裡。
私人醫院的病人得可憐,白錦明帶著賀承上了三樓,找到主治醫師。
“怎麼樣?”白錦明問。
五十多歲的男醫生平靜地遞給他一張報告單,“上的傷太多了,肋骨骨裂,需要至靜養一個月;他的右以前就有傷,這次復發嚴重,需要等報告出 來再看要不要做手;皮傷加上發燒,今晚是危險期,你們最好聯繫一下他的家人。他被餵了點助興的藥,劑量小不會對産生什麼傷害,其他的,沒什麼問題。”
最後這句說得晦,白錦明明白他的意思,也放下了心。
許然的病房位於整條走廊的最裡端,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醫生帶他們進了病房。
許然躺在病床上,乖順得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彷彿只是睡著,但凡一就會立即醒來。
在場的幾個人知道他上的傷勢,至於心裡的傷,或許只有睡夢中的許然自己才會知曉。
白錦明跟醫生確認了一下許然現在需要的東西,命人去置備。等忙完一圈回來,他在醫院後花園找到了賀承。
賀承正在煙。
他極煙,只有在心極度煩悶卻沒有個發洩口的時候才會點一,聞的多得,白錦明看到的時候,掛在上面的煙灰 已經能自己垂落到地上。
白錦明來到他邊,學著他的樣子靠牆站著,“聽胡醫生說你把醫藥費了。”
賀承嗯了一聲。
白錦明歎了口氣。剛發現出事的時候他是氣賀承毫沒有害許然遇險的自覺,現在一切安穩下來,他又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這個驟然沉默的髮小。
他把燒盡的煙從賀承手裡拿過來掐了,道,“這下你是欠他的了。”
是相互的,沒有誰欠誰——這是賀承以前說過的話。
賀承煩躁地又去煙,結果發現剛才那是最後一,惱火地將煙盒了團。
白錦明又歎氣。他發現自己這段時間歎的氣是以前的幾倍還多。
“哥們,別軸了。”他對賀承說,“再這樣下去,你什麼都得不到。”
回到病房裡,天剛蒙蒙亮。他們熬了一個晚上,倒是當事人在病床上睡得很香。早上六點的時候許然的燒退了,傷的報告也下來,說是沒什麼大礙。
白錦明在六點半的時候離開。他本不用陪這麼長時間,但就像是擔心自己一離開賀承就會把許然從三樓丟下去似的,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賀承的後背,好久都沒有移開。
賀承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只是反覆想著自己剛進麥興房子時的景。
放倒了門口的那個,其他人很警覺地站了起來,賀承已經做好了打一架的準備,卻見麥興擺擺手,對地上的人說,“來,起來打個招呼。”
地上那人半天沒站起來,還是賀承走過去才看到,許然倒在地上,面極差,驚訝地看著他。
看什麼,我來救你這件事,就這麼難以置信?
但他也被許然的臉驚到了。從未見過的灰敗的表,雙眼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閃了一下,又立即黯淡了下去。在看到他的十幾秒後,許然就暈了過去。
或許許然是一直撐到他來才失去意識的,如果他沒來,許然就會一直撐下去。
心中有一塊地方似乎有些,又似乎平靜如水,賀承本鬧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覺。
看著許然沉睡的臉,賀承發現,自己好久沒有這樣看他了。
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說分手那天。那天許然的臉也很差,但不像昨晚那樣絕。他有多久沒用正眼瞧過對方,就連賀承自己都記不清了。
平日裡一看到他就會覺得煩躁,這會兒安靜地睡下,反而能心平氣和地看很久。
幾天不見,許然又瘦了一圈,以前在床上賀承都覺得硌手,跟他說過多吃點東西,不過看來他本沒聽進去。賀承說過很多 話他都沒聽進去,這或許就是爲什麼賀承會越來越覺得厭煩。
旁人都覺得許然是個乖順的人,但只有賀承知道,他這個人有多難搞。
想要什麼東西從不主說出口,問什麼問題只會說好,沒要回家吃飯卻做了一大桌菜。面對許然沒有人不會産生征服,至他滿足了賀承肆的。那些不曾在喬安上展現的,卻都在許然這兒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不是他賀承的錯,就算換個人,結局也是一樣的。許然應該慶幸,至自己有能耐救下他。
床頭桌上放著許然膝蓋的檢查單,賀承拿起來看了看,沒看出什麼名堂。
他還記得許然誣陷他暗中弄壞這條的事。
其實後來想想,他知道許然沒這個膽子。這麼多年過來了,只要他以“賀承人”的份去公司轉一圈,引起的就會比 一個麥興要大得多。可賀承就是生氣,氣這十年來許然一直覺得他會是主謀。這人怕不是有病,就算懷疑對方害自己瘸一輩子, 也要拼命賴在邊。他究竟圖什麼?
惱火,一直以來的惱火和暴躁侵蝕著賀承的心臟。他原本就很累,加上一晚上沒睡,整個人都躁得厲害。
最後看了眼床上的許然,賀承將檢查單放下,轉離開。
不管他圖什麼,賀承以前不知道,現在也不想再知道了。
房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潔白的病床上,許然緩緩睜開雙眼,無神地著天花板。
醫院的空氣很涼,他卻能到賀承的溫曾在這片小小的空間裡存在過。不知什麼時候他練就了特殊的,只要賀承在,他肯定會察覺到的。
以前他會用這點溫度告自己寂寞的心,現在,在這陌生的環境裡,卻只到一荒唐。
沒有安,沒有擁抱,甚至沒問一句“你還好嗎”,賀承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刺痛了許然那顆已然沉谷底的心。
難道我在你眼中真的一文不值嗎?
許然閉上眼睛,淡淡地苦笑。
他當然知道答案。自己追問了賀承多年,賀承就力行地回答了他多年,不是嗎?
爲什麼會明白的這麼晚呢,在學校裡,他一直是個聰明人,唯獨遇到了賀承,所有的聰明都在一瞬間變了愚蠢。他以爲 會像做習題一樣,只要做多了、磨得久了,自然而然就會得到正確答案。可他忘了,用高中的知識去解答大學的問題,無論用多久都是徒勞無功。
賀承的就是他一直沒有學會的習題,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爲了賀承走過多條彎路。
許然想坐起來,結果牽上的傷,疼得他又摔回了床上。醫生進來給他做檢查,問,“你的,傷了多年了?”
“十年。”許然答。他了賀承多年,他的就傷了多年。
“時間有些久。”醫生拿著記錄板,對著他寫寫畫畫,頭也不擡地問,“想再做一次手嗎?”
“做了能好嗎?”
“不能保證。”醫生扶了一下眼鏡,“不過有希。”
許然勾起角,他知道,有希就等於無。
“上一個醫生說,我的再傷一次就很難走路了,”許然看著醫生那副金邊的眼鏡,平靜地問,“您跟我說實話,我現在還能走嗎?”
醫生頓了頓,道,“你現在不能下地,看不到況我無法給出判斷,不過從檢查的結果來看走路沒有問題。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能走路,不排除心理因素的影響。”
“那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這是頭一次,許然擰著非得要一個答案。
醫生沒有回答他,又檢查了下他上的繃帶,才道,“好好睡一覺吧。”
他替許然拉上了窗簾,房間瞬間暗了下來。的疲憊促使許然昏昏睡,卻還是在醫生離開前住他,問,“醫藥費……”
“你的朋友已經過了。”
是賀承。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確定,但在睡前他想,這是最後一次欠賀承的了。
等出院還了這筆錢,事就兩清。也算遂了在麥興那兒許下的願,賀承來救出他,他便不會再糾纏。
連老天爺都這樣對他,他還有什麼資格死賴著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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