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進了錦衛,將扶蓮華帶走一事很快的傳遍京師。聽說衛國公和安慶長公主都了宮想見圣人，圣人卻避而不見。

　這事陸婉本是不知道的，可巧這日三姐難得回來興寧伯爵府看,正跟提到這件事。

　陸婉的三姐名喚陸清梅,早些年被興寧伯給劉驊那個老太監做妾。老太監是個變態,不能人道,便喜折磨像陸清梅這樣的小娘子。

　論姿,陸清梅是比不過陸婉的，不過上有一安靜平和的氣質,像云,像水，像霧,綿綿的沒有攻擊,讓人陡生一想用力欺負的覺。

　這就是陸清梅的子，面團似得好欺負。

　陸清梅難得出門，邊還形影不離的跟著一個小太監。那小太監生得秀氣，可惜眉眼太過鷙,瞧著不好相與。

　聽陸清梅說，他是劉驊的干兒子，名喚劉梢，頗得劉驊賞識，還帶著一道跟在圣人邊伺候過。

　這樣的人，怎麼會跟著三姐來興寧伯爵府？

　陸婉心中有疑問,此刻卻不能問。

　因著劉梢監視，所以陸婉和陸清梅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提了幾句那位衛國公府的小娘子。

　“昭獄那種地方，能活著出來已是僥幸。”陸清梅本不敢回想,蒼白著臉坐在那里，子還在微微發抖。

　陸婉手握住陸清梅的手，“三姐，別怕。”

　兩姐妹正在說話，那劉梢站在陸清梅后，上是一件空落落的太監服，帶一古怪又厚重的熏香味，他形纖瘦，像從來沒吃飽過似得，整個人出一濃重的郁。

　在陸清梅垂首之際，他能看到纖細白的后頸出的一點紅腫傷痕。

　雖只冒出一點，但劉梢知道，那下頭細的皮上是遮掩不住的如紅梅般錯的傷痕。

　或許正在流膿，或許已然腐爛。

　這些傷痕是新鮮的，不是在昭獄形的，而是昨夜。

　劉梢清晰記得他站在門口，聽到里面傳來小娘子尖銳的哭嚎聲，無助，絕又，就像是曾經年的他。

　“小娘，時辰不早，該走了。”劉梢上前提醒。他垂著細長的眉眼，作是恭謹的，語氣是恭敬的，可聽到他的聲音，陸清梅那張本就蒼白的臉卻更又白上幾分。

　劉梢朝陸清梅的方向出手，他形纖細，手也纖長，骨又詭異。

　陸清梅看著面前的手，抖著搭上去，被虛扶起來。

　劉梢寬大的袖子遮掩住兩人搭在一的手，昏暗下，那只纖長的手像鉗子似得牢牢把住陸清梅的手。

　陸婉沒有發現異樣，站起，作輕地環抱住陸清梅，著的耳朵語氣溫道：“三姐，我會救你的。”

　陸清梅眼熱地閉上眸子，然后又睜開，面前是站在陸婉后的，劉梢那張抬起的臉。

　，致，眉宇間卻蘊一寒煞氣，著的眸子也暗沉的可怕。

　陸清梅后背的傷似乎又開始疼了，單手環住陸婉，輕輕往脖頸靠了靠，然后兩人依依不舍的道別。

　待了不過一炷香的時辰，陸清梅便與側的劉梢一道出了門。

　遠離了院子，行走在一條僻靜小路之上，劉梢沒有再遮掩，語氣有些不善，“說好半柱香的時辰，現在已過一炷香，回去晚了□□爹發現，我也救不了你。”

　他年紀尚小，臉面還沒長開，說話的聲音很細，卻不尖，著一音。

　本該是毫無威懾力的聲音，陸清梅卻瞬時面煞白。

　知道劉驊是個怎樣的人，更知道這劉梢是個怎樣的人。

　劉梢是劉驊最得力的干兒子，進劉府的第一日，就是劉梢著那個跑的小娘按進溫水桶里，生生烹的。

　陸清梅只一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胃部翻騰，眼眸含淚，聲音瑟，“我，我只是耽誤了一小會兒……”

　劉梢突然止步。

　他的手依舊牽著陸清梅，他的量跟陸清梅差不多，甚至還稍矮一些。

　“低頭。”他略有些不滿。

　陸清梅低頭看他，然后突然被他一推，后背撞到假山石壁上。

　陸清梅悶哼一聲，上一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訝異和驚恐。

　劉梢著的咬了一口，然后迅速撤離。他鷙著眉眼瞪向陸清梅，直瞪到不敢問一句話，才面無表地扯著往前走，“回去后我給你上藥。”

　.

　巫蠱之案繼續發酵，梁定安策馬回定遠侯府。

　“那娃娃究竟是怎麼回事？”梁定安瞪著面前的梁含蕓，怒不可遏。

　梁含蕓眼含淚，哭得不能自抑，可就是不說話。

　“你說不說？”梁定安急了，抬手就要打，卻在半路止住了。他手按住梁含蕓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蕓兒，從小時候開始，就再怎麼胡鬧我都會替你善后，可這次不一樣，你懂嗎？”

　懂，懂，可是……梁含蕓哭得更加厲害，“哥哥，我，我不能說啊。”

　“你不說，蓮兒就死了。”梁定安用一張面無表的話說出最殘忍的事實。

　梁含蕓雙發地跌到地上，“嗚嗚嗚……”

　“你真的要蓮兒被打死在昭獄里你才肯說嗎？”梁定安居高臨下地看著，殘忍的話一句又一句，“如果蓮兒死了，你就是殺人兇手。”

　“嗚嗚嗚……”梁含蕓捂著臉臥在地上慟哭，可依舊不說話。

　梁定安瞪著，突兀起，“如果你不愿說，等蓮兒死了，我就賠一條命給長。”說到這里，梁定安又問，“蕓兒，即使如此，你還是不肯說嗎？”

　梁含蕓哭得雙眸紅腫，揪著裾，蜷在角落，閉。

　梁定安氣得一腳踹穿了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

　.

　陸婉到衛國公府時，正有人守在角門，告訴，“如今的衛國公府只許進，不許出。”

　陸婉頷首，表示了解，那門房才開門讓。

　衛國公府里很靜，每個人臉上都一副諱莫如深的表。

　陸婉尋到青路，說要見扶蘇。

　青路提醒，“陸小姐，公子現在脾氣很差，你當心些。”

　“多謝。”陸婉溫婉一笑，惹得青路黑臉一紅。

　扶蘇正站在欄桿上。

　是的，站在欄桿上。

　他張開雙臂，寬袖下垂，像一只展翅的鴻鵠般仰頭看天。

　風卷云舒，難得晴日，整個衛國公府的氣氛卻抑到極致。

　陸婉靠近扶蘇，男人雙手踩著窄細的欄桿，搖搖墜。

　這是二樓，閣樓一共三層，不高卻也不矮。扶蘇不會武，若是摔下去，斷胳膊斷是必須的。

　“我聽說蓮兒出事了。”陸婉斟酌著開口。

　扶蘇沒有回答，只是緩慢收起雙臂，負于后，冷笑一聲，“呵，來看笑話？”

　陸婉知道扶蘇現在心很差，也不跟他計較，只是繼續道：“這世上很多事，都能用另外一種方法化解。”說到這里，陸婉小心翼翼又添一句，“公子，先下來，不要沖。”

　扶蘇終于偏頭看。

　他立得很高，垂眸看向時帶一抑的迫。

　“你以為我要跳樓？”

　難道不是嗎？

　脆弱如扶蘇公子，陸婉知道，現在的男人不得刺激。

　“這是二樓，太低了，摔不死的，最多斷個胳膊。”陸婉一臉的苦口婆心，“還不如上吊、自刎來的方便。”

　扶蘇：……

　陸婉抬手撥了撥被風吹的秀發。好吧，雖然是來雪中送炭的，但也不妨礙落井下石。

　面對男人黑深的視線，陸婉輕咳一聲，繼續道：“你先下來，我有法子。”

　扶蘇卻不，“就這樣說吧。”

　陸婉看著他搖搖墜的，實在是張的很，萌生出一想將人從上頭拽下來的意思。

　可又覺得這個想法太危險。

　“傅班是錦衛，錦衛是圣人的人，那就是圣人要抓蓮兒，蓮兒代表著衛國公府，衛國公府牽扯到三皇子，三皇子又牽扯到定遠侯府。”話說到這里，陸婉微微一頓，“公子覺得我說得如何？”

　扶蘇不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人是極聰明的。在深閨，卻對朝中形勢分析的如此徹。

　“那又如何？”

　“癥結所在，皆由三皇子和圣人而起，解鈴還須系鈴人。”

　.

　屋沒有點燈，趙善與扶蘇面對面坐著。

　趙善的聲音很輕，他嘆息般的開口，“父皇是真的不喜歡我。”

　扶蘇挲著手中折扇，整個人在暗，“定遠侯府兵權太盛，鋒芒太過，從圣人開設錦衛那一日開始，我們就該明白會有這一天。”

　巫蠱之事，皆由定遠侯與劉驊的那場讓路紛爭所起。

　劉驊是圣人的人，定遠侯不給劉驊面子就是不給圣人面子。圣人本就對定遠侯不滿，再加上劉驊的添油加醋，圣人自然起了殺心。

　夢或許是真，金子小人卻是假。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圣人自己要將定遠侯府置于死地。

　“此事傅班定然也知曉，不然何故抓了那劉驊的姨娘卻又不刑，就那麼在昭獄里放著，最后還把人全須全尾的送回去了。”

　扶蘇就是從這件事開始，將懷疑對象指向了圣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事到如今境地，該如何挽回？自然只能放手一搏。

　黑暗中，趙善看不清扶蘇的臉，卻準地按住了他的胳膊，安道：“你早已料到今日，也早已安排好，不要怕。”

　.

　是夜，宮闈深深，幽冷寂暗。

　著明黃黃袍的男人抬手按住自己鈍痛的額頭。

　一旁有小太監端了茶水來，圣人抬手接過，吃下一口，神勉強好看一點。

　“陛下，不如出去氣吧？”

　圣人朝那小太監看一眼，問，“你師傅呢？”

　劉梢跪地，“師傅偶風寒，才讓奴才過來替幾日。”

　“嗯。”圣人點了點頭，起，“那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劉梢提著宮燈走在前頭，圣人隨著那一點亮胡走。

　劉梢道：“陛下，聽說花園里的桃樹開得極好。”

　“嗯，去瞧瞧吧。”

　出來逛逛，圣人心確實好上一些。

　兩人順著小路走，突然，圣人聞到一香燭味道。這去往花園的路上，怎麼會有香燭氣呢？

　前頭一方空地，趙善一素，未束發，立在漫長月之下，面前是一長條案，上面放一銅制香爐，還有一堆手抄佛經。

　白煙裊裊蓬起，像散落的云。

　趙善就立在那堆云里，虔誠地閉眼。

　“你在這里干什麼？”后傳來一道威儀的聲音，一道明黃影出現在趙善面前。

　趙善睜眼，看到面前的圣人，面驚惶之。

　“父皇？”趙善一驚，下意識后退一步，而后面赧，“兒臣，兒臣聽說父皇最近子不好，所以，所以……”

　趙善支支吾吾，紅了臉。

　圣人的視線落到那堆佛經上，娟秀的字，深刻的墨痕，顯示這些佛經不是一日抄寫出來的，而是準備已久。

　“這些都是兒寫的。”趙善開口，“兒臣聽說，民間之地，若家中有人生病，晚間連續七日燒香拜月，再加上九十九卷佛經供奉，即可讓生病之人痊愈。”

　圣人翻了翻那些佛經，繃著的臉上緩慢出欣之，上卻說，“這種事你也信。”

　趙善跟圣人生得不像，平日里也不親和，圣人沒想到，趙善竟會在深更半夜在這里給他祈福。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趙善道：“若能有一點作用也是好的。”

　這句話說得深意切，圣人明顯緩和了態度。

　“兒子不好，卻難得有如此孝心。”話罷，圣人看趙善一眼，“天不早，你也回去吧。”

　“是。”

　.

　圣人回到寢殿，坐在龍床之上，劉梢上前替他點上熏香。

　圣人突然問，“你覺得三皇子如何？”

　劉梢垂眸，“奴才不敢妄加評說。”

　“朕允你說。”

　劉梢笑一笑，眼底霾盡散，顯得純善極了，“三皇子是個孝順的。”

　是的，是個孝順的。

　熏香燃起，劉梢退出去。

　寢殿的熏香爐里白霧繚繞，像出來的云，簇簇蓬蓬。

　這夜，圣人難得睡了一次好覺。翌日，神氣也十分不錯，他想起昨夜所見，抬手讓人招來傅班。

　傅班著飛魚服而來，腰挎繡春刀，在書房里也抖出幾分漢氣勢。

　圣人一邊翻閱奏折，一邊隨意道：“傅班，巫蠱之事別查了。”

　傅班眸輕，卻未多問，只拱手回道：“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