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弄都不屑

離卻玉山仙院，行到彩蟾月殿，盼著紫宸人面。三生願償，今夕相逢勝昔年。

——《長生殿－重圓》

念眉有點無語，但其實也在意料之中，看他先前那樣懨懨的狀態就知道肯定是飽失眠折磨，又很久沒睡好覺了，就指著唱這一段兒哄他睡呢吧？

包廂門口也有人鼓掌，陳楓他們的掌聲都落了，才啪啪地響起，顯得格外突兀。

看過去，就見葉朝暉倚在門邊，跟剛到的時候一樣，匿在影錯的那一小片黑暗裡。

在這個瞬間，忽然想到了一句話：沒有燈的時候，連影子都會離你而去。

葉朝暉走進來，在離最近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二北又睡著了？”

這話應該是問的，因爲他擡起頭來，灼灼目就正好對上的眼睛。

“他神不太好，讓他睡。”陳楓在一旁接話，“聽他說鬧失眠鬧了有一陣子了，我還真不敢相信嘿！想當年咱們上學那會兒他趴在桌上能睡一整堂課，老師不不睜眼，現在居然會失眠？”

舒樂一柺子頂他口，“那能一樣麼？人家現在忙正事兒呢，哪像你！”

陳楓捂著口哎喲哎喲喊疼。

葉朝暉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看著念眉。

已經繞過他，拿過架上自己的外套搭在穆晉北上。知道這個舉會讓人誤會，可做來卻非常自然，因爲也實在沒想太多。上回穆晉北在蘇城病到進醫院輸，是因爲的緣故，這次總不見得再重演。

陳楓和舒樂他們早已認定跟穆晉北是男朋友，自然不會多說什麼，倒是葉朝暉，眼神灼得渾疼。

旁邊有人問了他一句，“你那糟心的客戶應酬完了沒有？完了就在咱們這兒待著別走了。”

葉朝暉嗯了一聲，又看了看睡著了的穆晉北，“二北在睡，接著唱就得把他吵醒，要不玩兒別的？”

陳楓把桌上的盅搖得嘩啦嘩啦響，“不用想，真心話大冒險唄？不過今天沈在這裡，玩兒太過了仔細嚇壞人家，下回可就不來了。大冒險統一爲喝酒吧，不願說真心話的，就喝一杯。”

念眉酒量差，喝兩杯就得醉，於是站起來想要告辭，“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去吧，你們慢慢玩。”

舒樂擡手看了看錶，詫異道：“這才八點鐘，還早呢，幹嘛這麼急著走，再玩一會兒吧！”

其他人紛紛應和。念眉面難，“我住的離這兒遠，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遠什麼呀，蘇城統共纔多大？我開車送你回去不就行了？”舒樂跟陳楓出來玩兒，自己是不沾酒的，夫妻倆總得有一個清醒的把車開回去。

念眉還想說什麼，葉朝暉在旁邊開口道：“剛纔還唱歌唱戲開心的，我一來就要走，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沈小姐？上回你師兄弟的那件事是不是有我辦的不好的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了？”

陳楓詫異，“咦，你們以前就認識？”

葉朝暉笑笑，“談不上，只是順手幫過一個忙而已，也算是湊巧。”

念眉想起那張□□上的一百多萬元，要還給喬葉的錢，的確是他幫忙追回來的。重新坐下，神淡淡的，“葉律師你誤會了。不要因爲我弄得大家不愉快，我再玩一會兒就是了。”

也許運氣也沒那麼差，多坐一陣也不一定就到懲罰。可偏偏有時候就是怕什麼來什麼，越怕輸就越是輸的厲害，已經三都被問倒，陳楓和舒樂小兩口的問題刁鑽古怪，令人臉紅心跳本難以回答，只好喝酒代替。

杯子裡的酒是不知年份的白蘭地，大概是誰帶來給穆晉北洗塵的，他一口沒喝著，倒苦了了。喝到第三杯已經覺得暈眩，酒在裡沸騰，全都往頭頂衝。

最後一個問題是葉朝暉問的，他問道：“如果一定要在親和之間選一個，你會選什麼？”

這樣的命題實在太大了，他以爲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念眉也不會樂意回答。可是卻幾乎想都沒想就口道：“當……當然是親了。”

回答了問題，又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打了個酒嗝，有點傻氣地笑了笑，男人莫測難懂的目已經不大看得清了。有些輕飄飄的釋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真的……真的要走了，下回再……再見。”

舒樂連忙站起來攙住，“你喝多了。對不起啊，我沒想到你這麼容易醉，我送你回去吧！”

念眉擺手，“不用……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你這樣怎麼走呢？剛纔說好了我送你回去的嘛！還是說你要等二北醒了再一塊兒走？”

又拼命搖頭。

“讓我來吧，喝多了，你一個人送也不方便。你陪陳楓再坐一會兒，我送回去再過來。”葉朝暉輕輕鬆鬆就拽住念眉，不顧的掙扎，不由分說就拉著往外走。

舒樂皺了皺眉，問陳楓道：“喂，他們之間怎麼回事啊？”

“啊？什麼怎麼回事？”

舒樂忿忿地捶了自家老公一拳。

葉朝暉拉著念眉進了電梯，直接摁了-2層，他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念眉站都有些站不穩了，只能勉強靠著電梯牆，見他摁了-2，左左右右地偏頭看那個數字，覺得不對，手要去摁1。

“不對……我不去地下，我在1樓下……不用你送！”

眼花看不清，不準那個按鈕，葉朝暉格開的手把拉回來，“站穩，不要！”

“我沒有！我要去1樓……你們這些人，都習慣了自作主張，我憑什麼跟你走！”

“你冷靜點！”

“我喝了酒，你讓我怎麼冷靜……我從來不喝酒的，都是因爲你……”擡起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睛看他，也許是酒的作用，眸都籠著水盈盈的霧氣就像剛哭過一場，“……不是你我就不會認識他們，不會到這裡來……你從一開始就是玩弄我的，我知道……我早該知道的，可是玩弄人也有個限度！你這樣算什麼……葉朝暉，你這樣算什麼！你這個僞君子，你不是男人！”

要在平時，神智清醒的沈念眉溫素雅，無論多恨多怨多委屈都好，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老話不是都說酒後吐真言嗎？喝醉了，還是因爲他的不依不饒才醉這樣，有什麼好顧忌的？

葉朝暉圈起雙臂去抱，甚至把摁在電梯牆上強地要去吻，被哭喊著掙開，平素裡白皙的雙手握拳頭，一下一下全都捶在他口。

這丫頭命，兩手都是斷掌，發狠打人疼的不得了。葉朝暉真的是被給擂得要嘔，也氣壞了，雙脣抿了一條直線，電梯門一開就生拉拽地把拖出去，甩到車子的引擎蓋上。

他這輛白的瑪莎拉，簡直是念眉的噩夢。伏在冰冷的金屬上面，裡像有火在燒，可是偏又冷得瑟瑟發抖。

葉朝暉扯開了領帶，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啪的一聲也拍在引擎蓋上，離念眉的臉頰不過咫尺，近得幾乎嗅到紙面上油墨的味道。

“玩弄……你覺得我是在玩弄你？”他咬牙，似乎恨不能這一刻將撕碎，湊近耳畔道，“那好，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喬那個老妖怪親手養大的孩兒，我連玩弄都不屑！”

念眉的眼淚終於從眼角落，手臂被他擰在後反抗不得，整個人都像被掏空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將翻過來，改用住，一手卡住的下，語氣又狠又輕佻，“上次給你的合同，我今天帶了正式的版本，只要你簽了字，剩下的帶回去給王海，從此以後就跟他們再沒瓜葛！今晚我就讓你名副其實作我的人，等合同生效，你要名分要結婚我都可以給你！”

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睛都紅了，倒像是今晚喝醉了的那個人是他。

他手上力道很大，念眉被他掐得快要窒息，裡排山倒海的難都覺不到了，只剩下眼淚像永不枯竭的泉，汩汩地涌出來，沾溼了的臉、的髮鬢，冰涼的一片。努力睜大眼看著他，聲音微弱而倔強，“你爲什麼……要這樣我？”

“因爲喬害死我媽，我不會讓好過！”

就像世上所有惡毒的誓言都是由仇恨作種引發的大火，幾乎可以看到他後有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燒得他面目全非。難以想象他是相識之初公正不阿的那個謙謙君子，是在派出所裡手把手教辦理手續的檢察，他現在只是一個被仇恨矇蔽了眼睛的男人，是唯利是圖的商賈。

的手裡被塞一支黑的簽字筆，他住，握著的手，似蠱又似威，“……在這裡簽字，只要你簽下去，從今以後你就只是沈念眉，而不是喬的徒弟和養！”

念眉不知怎麼笑出來，“欺師滅祖，忘恩負義，在我們這行是要被人恥笑一輩子的！”

著筆端，就是不肯讓筆尖到紙面。看著握住腕骨的那隻手，同樣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爲還是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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