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無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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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便帶去私人醫院。檢查的結果是一切正常，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的健康事項，當然也沒有讓他意外的驚喜。

在車上便開始犯困，加長賓利的後座寬敞可畢竟不如床舒服，梏了個抱枕在懷裡。本來是想打個盹，後來卻沉沉睡去。等到醒來時卻是躺在床上。落地窗簾被拉開一半，他斜靠在旁側的榻椅上，膝上放著一本打開的書。

這麼看他的側臉簡直是完，哪怕年歲漸長也只是增加了的魅力。曾經是多麼癡迷這張皮囊，年齡、份都不管不顧了，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地想要佔有他。

青春期的是橫衝直撞、不計後果的。在熱的時候哪會想到未來會如何，只覺得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他們齊心總可以克服掉一切阻撓與困難。因為太過自信了，直到摔得鼻青臉腫時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錯誤。

大約是覺察到的窺探，他抬起頭來，「醒了？」合起書就走過來，「看你睡得香，也就沒你起來。現在是晚上九點過，要不要吃些東西？」

男人的手寬厚而溫暖，閉了閉眼，「牛就行。」他熱了牛，又拿了些曲奇上來，「新烤的，味道還不錯。」

黃油曲奇的味道很純正，邊吃了幾片。有稍大些的碎塊掉在被子上，他起送到邊。這個作他以前經常做，總會連他的手指一起含到裡。可現在卻看也不看，只顧著低頭吃自己的。

他轉手將餅乾碎屑塞進自己裡，一濃濃的苦味。

終於吃完，刷了牙又要爬回床鋪時被他攔下，「你已經睡了一天。」困地看著他，「可我還困。」他抿了抿，問，「你到底哪裡不舒服？」之前只聽管家說的作息不規律，可沒想到會這樣反常。

「我沒有不舒服，只是想睡。」打了個呵欠，「你讓我去醫院檢查我也去了，我很聽話。」

他盯著的眼睛，「那個的說你總是做惡夢，你心裡有事。」

笑起來，「你連我做什麼夢都想管？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他定定地看著，說：「那好，告訴我你剛才夢見了什麼？」

不說話。

他繼續說：「你睡得一點也不好，來來回回地翻，煩躁不安……我聽你在人的名字。可聽不清你在誰。」說到這裡口氣已變得冷，「你在誰？」

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森舅舅。」

廖永森。

他繃的角略略鬆懈，「你夢見他？」

「對，我最近時常夢見他。」坦誠道，「每次他來我夢裡總要先罵上我一頓，然後又哄我一陣，最後就是看著我哭，和我說對不起。說他當年也是迫不得已沒有辦法，只能把我賣給你。」

那是什麼時候？是拆破他的謊言後心灰意冷後決定逃離，那時的他還不算手眼通天，可要離開也是費盡了周折。總算避開他的耳目逃離安省，輾轉到某三四線城市落腳。那樣小的一個地方，通和資訊都不發達。連網吧裡的電腦都是二線城市學校裡退下不要的，發個郵件都要好幾分鐘。在那樣近乎閉塞的小城市裡，才能放心睡好覺。

小城市生活本很低，帶的錢不多可也足夠支撐日常開支。租住的房子還不如以前的帽間大，可已足夠生活。家電配得不齊也沒關係，學會自己做飯、洗服、打掃衛生。學會去污水橫流的天市場裡買菜水果，甚至學會了和小販們砍價。努力地讓自己離過去的生活模式，試圖從質與神上都與過去一刀兩斷。

幾個月下來已經功大半。甚至想過是不是可以這個小地方終老。

然而一個人生活是很寂寞的，可以拋棄回憶卻無法拋棄骨親。思鄉切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外婆。老人家那時已經有老人癡呆的前兆，可還記得最疼的外孫的聲音。咿咿啊啊地說了一半，電話被廖啟森奪去，問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淚流滿面。

當年廖啟森不只一次提醒留意邊人，幾乎苦口婆心地勸導、告誡。可統統聽不進去，等到發現男人的狼子野心時已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可就算是這樣廖啟森也沒附埋怨，反而盡最大能力給予支持。能在短時間長起來，甚至能與他抗衡一二，廖家舅舅功不可沒。可到頭來還是不爭氣，白白浪費了他的一番苦心。

沒有告訴廖啟森自己在哪裡，但保證每週一次給他打電話報平安。知道許慎行的勢力日漸坐大也知道廖啟森已與前者勢同水火，只能勸他不要以卵擊石。以廖啟森的仁厚作派，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

那年中秋是過得最冷清的一個團圓節。小城市裡沒有幾間像樣的麵包店，只有類似小作坊的糕餅鋪，糕餅裡總有一糖味。買了兩個豆沙蛋黃餡的月餅應景，再泡上一壺茶。茶葉的品質劣，喝在時滿是苦味道。

打電話給外婆。老人家口齒不清地著的小名『瑩瑩』『瑩瑩』，鼻尖酸地了聲『外婆』，噎噎地說了一會兒話。忽得聽到外面有人敲門，還奇怪著今天過節怎麼還有人上門催收衛生費。等門一開，的便了，手機也掉在了地上。

許慎行一黑西服，在溶溶夜中衝微笑。那樣的微笑在看來是那麼可怕，就像是被獵人的圍網網住的小一般，連氣都不上來。

他進一步，便退兩步。直到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再無退路。老房子低矮而他又高大健壯，整個人被罩籠在他的影裡，死死地錮住。

他說，「素素，我來接你回家。」又說，「知道你想外婆了，所以我帶來見你，就在樓下。」

樓下加長房車裡面坐著的外婆，還有滿面愧的廖啟森。

那時便明白，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靠得住的了。

現在說起這段時卻像說著別人的故事，聲音平靜而冷淡，「……森舅舅說他輸不起，他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顧。」

他像澆鑄的銅像般一不，目晦暗不明。

「我求他不要哭，我說我原諒你，再不記恨你。」低頭看著拖鞋鞋面上的兩團絨球，「我求他不要再來我夢裡了，不要再對著我哭。我不起他的道歉和眼淚，我怕折壽。」

他閉了閉眼，說：「他現在過得很好，連你的外婆、阿姨、表弟、表妹們都過得很好。」心口作痛，「你要是想，隨時都能去看他們。我會安排。」

「我不想。」

他不氣餒，「那我陪你到走走，你想去哪兒？」

「我哪裡也不想去。」

他深深呼吸一口，「素素，我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手搭在的手背上略略收，「我想你開心些，不要這樣死氣沉沉。」

不想再應付他，只是打著呵欠被窩裡，「你要求太多，我不能一一辦到。能做多做多，你不滿意我也沒辦法。」轉過背對著他，說，「我很困，要睡了。不要吵我，你知道我起床氣很重。」

他一不地看著的背，心裡仍有期盼能回過頭來。可很快便聽到和緩而均勻的呼吸聲，睡了。

他低垂下頭，將臉埋在頸背貪婪地呼吸著。他厚實的肩膀微微抖，像一個再也沒有人憐的孩子。

的是那麼溫暖，可他的懷抱卻是那麼地冰涼。

空寂的房間裡忽地響起一聲短促的哽咽，突兀地擲在半空中，瞬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