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間小小的家屬休息室只有十來平米,有一打熊熊燃燒著的鐵鎖鏈掛在中間,本來三五分鐘不到,就能把這屋預熱烤箱,可是冷的氣息卻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強勢地過了火焰的熱度,四壁竟像「回南天」一樣,漸漸滲出了水珠來。
宣璣的鐵鎖鏈困著那神的長髮男人,自己卻被這種冷的氣息得不過氣來,一時也不知道是誰困住了誰。
牆上那些細小的水珠過,留下漉漉的痕跡,彼此相連,形了排的文字,從牆面上凸顯出來。
那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種通用的語言,宣璣餘瞥見,後脊樑骨躥起了涼意。
這時,赤淵分局的外勤負責人也聽說了,匆忙趕到門口。
屋門封得嚴嚴實實的,也不知道裡面出了什麼事,外勤負責人連忙分開眾人,上前敲門:「宣主任,我是……」
「自我介紹環節先往後推,」宣璣打斷了門外人的話,盯著那被鎖鏈困住的男人,他飛快地說,「把這醫院……醫院十公里輻範圍所有人都轉移,立刻!把你們能用的人都調過來,報到總局!」
門口外勤負責人半句話沒說完,就被他當頭懟了一串命令,一時蒙圈了,心說:「兄臺您哪位啊?上一下,還給我們安排起工作來了?」
打從異控局立的那天開始,外勤就高人一等。
職能部門自古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且因為「特能」人數畢竟有限,只有外勤部門是全員「特能」,其他後勤支持部門還是以普通人為主,個別「淪落」到跟普通人一起幹後勤的「特能」,大多數也都是些沒用的奇葩。
就算所謂「善後科」是總局派來的,地方上的外勤對他們也只有表面的尊重,打心眼裡是看不上的——就跟古代將軍對太監監軍的態度差不多。
正常公幹都要嫌招待他們麻煩,別提這種沒事找事的。
外勤負責人還比較有城府,他頓了頓,耐著子解釋說:「領導,轉移居民不是小事,那什麼……通、資、經濟損失,這都是事,更別提會給老百姓造恐慌了,別說我,咱們分局長來了也做不了主啊。再說咱的人現在基本都在大峽谷裡,變異樹那邊沒清理乾淨呢,真騰不出手來……」
宣璣不掰扯,直接無視了他,揚聲喝道:「老羅,給肖征打電話,告訴他變異樹是添頭,這是『沉祭』!」
外勤負責人自覺是個商很高的社會人,還是被這種瞎指揮、告狀的神經病氣得口發悶,連忙拿出自己全部的涵養,忍住了沒駡街。
誰知那宣璣又生怕氣不死別人似的,補充一句:「不知道什麼『沉祭』,讓他自己上網搜!」
外勤負責人:「……」
你姑姥!
盛靈淵興趣盎然地在烈火裡旁聽他們的話,像個燃點奇高的瓷人,火舌裹,他連頭髮都紋不,還覺得暖和似的,蒼白的臉上被火映出了:「你好像認得出祭文?這倒稀罕。」
宣璣冷笑道:「我還能跟八國聯軍battle呢。」
盛靈淵覺他說得不是好話,但也沒生氣,只是用一種詢問走失兒的語氣問:「妖族和人族歷代仇,即便後來妖族敗落,也是遠避世人,退山林,你這小妖又是怎麼回事?是了什麼委屈,自己叛族?還是做錯事被族人流放了?」
這會,宣璣已經覺得自己後脊的冷汗要凍住了,的脖頸上起了皮疙瘩,不過發青也沒耽誤他炮:「大爺,我們現在五十六個民族都是一家了,您念的哪輩子老黃曆?你才叛族被流放,誹謗犯法不知道嗎——老羅,你電話欠費了嗎,打通了沒有!」
肖征接到老羅電話之後,確實愣了愣,說了聲「稍等」,他用手機聯上了異控局網的資料庫,搜索所謂「沉祭」,但只跳出了幾條查民間封建迷信詐騙團夥的新聞連結,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他是不是又無聊了,在那無事生非?」肖征皺眉問——姓宣的那貨絕對幹得出這種事,「你開下視頻,我直接跟他說。」
分局外勤的負責人冷哼一聲,掉頭就走,其他人互相看看,也紛紛跟著自家老大撤退。
老羅顧得上這邊顧不上那邊,因為這位特別能搞事的「臨時工」老大,他當場愁掉了兩頭髮,了嚴重的工傷。
還不等門口的老羅接通視頻電話,鐵鍊中的盛靈淵就忽然意味不明地說:「小妖,再不放開我,小心傷。」
他話音沒落,捆在上的鐵鎖鏈就「咯咯」作響起來,他袍子上的圖騰開始往下滲,牆上的水漬陡然深了一個號。
宣璣的髮梢和角剎那間掛上了冰碴,門上的「止」字倏地分崩離析。那些可怕的水漬過家屬休息室的牆,直接滲到了另一邊,淒厲的風橫掃出去,窗戶、樓道裡的燈,集碎了個乾淨,那風過門窗時發出尖銳的呼哨,裡頭彷彿夾著一聲垂死的慘。
沒來得及走遠的外勤們集炸了,不由自主地出了各自上非人類的部分——連老羅領口都呲出了一截綠蘿的芽。
才剛接通視頻的肖征正好看見這一幕,瞳孔倏地一,掉頭就沖進了電梯:「古籍修復科——老羅,你讓他堅持一會!」
老羅:「宣、宣宣宣主任,肖、肖肖說……」
「我聽見了,」宣璣從牙裡出一句話,「再不快點,你就讓他等著給親爹『摔盆』【注】吧!」
肖征是異控局的外勤總調度,這會來不及請示上級,直接打電話通知赤淵分局負責人撤回「前線」所有外勤,急轉移醫院裡所有人,然後三步並兩步地闖進了古籍修復科。
古籍修復科是研究失傳的古籍殘卷的地方,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常年在外面考古,辦公區很安靜,肖征門也沒敲,直接沖進了負責人辦公室:「王博士,你知道什麼是『沉祭』嗎?」
古籍修復科的王博士戴個小眼鏡,佝僂著腰,脖子大概能往前探出二裡地,據說他老人家生於明朝末年,特殊能力倒也沒別的,就是老不死,於是被特聘到異控局,專門搞古董研究……唯一的病就是上了年紀,反應有點慢。
「啊?什麼?」
「沉祭!您聽說過嗎!」
「哦,沉祭啊?」王博士老旦似的開了腔,急得肖征想狂按快進,他老人家巍巍地打開了筆記型電腦,用一手指頭在鍵盤上,「知道,知道,就是一種祭文嘛……前一陣,我們剛做了個專題,檔案保存在……哎……」
肖征薅起他的電腦就往檔案室沖,後邊拖著蹦蹦跳跳的電源線。
古籍修復科的檔案室裡恒溫恒,不能見,裡面有排的水晶櫃,櫃裡封閉著古籍原件,櫃門上一個小螢幕,能調閱研究員們的注解,肖征在一個角落裡翻到了「祭文」的專題櫃。
所謂「祭文」,其實就是一種通用的契約。肖征跳過常見的祭文概述,直接翻到「惡祭」一章,一目十行地掃過,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關於「沉祭」的隻言片語。
「這是一種失傳很久的古祭文,相傳是一種惡毒的邪,能通過獻祭活牲召魔,活牲必須死於非命,死前怨氣沖天,普通的祭品很難滿足這種要求,所以最好是人。但所謂『死於非命』『怨氣沖天』的定義很難明確界定,我們沒能找到功先例,目前尚無法考證其真實,只有一些民間流傳的傳說……」
「不妨告訴你,他祭文將,只差一口『活牲』,這是千人生祭,」盛靈淵指尖蹭過自己袍子上的跡,慢條斯理地放在裡嘗了嘗,「小妖,你既然認得出祭文,應該明白,一旦禮,別說你這三鎖鏈,就是泰山也鎮不住,你不去找那始作俑者,同我糾纏什麼?」
宣璣:「怕你咬人。」
這時,羅翠翠跑過來:「宣主任,非外勤人員都急轉移了,肖主任說讓他們聽你安排,然後怎麼辦?」
宣璣手機響了,他雙手已經被冰碴裹住,幾乎不能了。他眼神往下一瞥,手機自從兜裡飛了出來,飄到他耳邊接通。
肖征的語速快飛起來了:「古籍修復科裡有記載,沉祭必須在一個月相之完,『朔日子時之』獻祭第一個活牲,下一個『朔日子時之』獻祭最後一個,我翻了日曆,今天就是朔日!」
盛靈淵似乎對手機發生了極大的興趣,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宣璣:「活牲必須要死於非命,一個月之一千個人非正常死亡,不可能無聲無息……」
肖征震驚道:「你說什麼?」
「千人活祭,召出來的魔頭自己說的,不知道是真的還是這小子瞎他媽吹……」寒意過口鼻滲了他的肺腑,連呼吸都開始疼,宣璣的氣息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我覺……唔……不像吹的。」
「聯繫公安部門,查最近一個月的非自然死亡案件,」肖征對旁邊人吩咐了一聲,「沒事吧你?」
「有事,」宣璣狠狠地咬住了打的牙關,「為什麼不給我大南方集中供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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