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鸞從前最是聽話,向來是家中爹娘說什麼,就做什麼,好像這樣就能讓沈家人多看一些。
然而有沈玉致在,誰也瞧不得上,的天抑許久,驟然將真實想法表在眾人面前,誰也不愿意相信。
沈夫人在宮中被唬住,回過神來后,又讓人遞了話進宮。但沈玉鸞沒理。
后來還想要遞牌子進宮,沈玉鸞也讓人拒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沈夫人要對說些什麼,無非就是關于沈玉致的那些話。可不想聽那些廢話。
只有珠兒愁眉苦臉的:“娘娘,您這樣對沈夫人,以后大小姐回來了,您回去后該怎麼辦呀。”
“我不回去了。”
“啊?”珠兒大驚失:“您連爹娘都不認了?”
沈玉鸞心想:是上輩子他們先不認的。
沈玉致沒回來的時候,哄著向褚越和要好,沈玉致一回來,就把丟到一邊。還勸說,說是“出門在外”多年的名聲不好聽,讓一個人回青州老家去,留在京城還會沈玉致介懷。
明明逃婚的那個人是沈玉致!
道:“等沈玉致回來后,他們肯定會借口怕東窗事發,要把我送回青州老家。他們都能我進宮了,還不準我先翻臉嗎?”
小丫鬟臉變來變去,最后小聲說:“奴婢陪著您,您就不是一個人了。”
沈玉鸞嗯嗯點頭。
心想:要想出宮后一個人過活,還得準備不銀錢。可惜宮中的這些東西,全都帶不出去。而子獨一人度日也實在危險,必須做完全準備才行。
沈玉致的份雖然好用,但是也限制了,能在宮中肆意妄為,出不了宮,就做不了任何準備。
沈玉鸞想了好幾日,一直想不出頭緒。連麗妃來找時,也提不起神,反而讓麗妃說了許多關心的話。
宮里的人便又知道,皇后娘娘近日心不太好,故而大家都繞著儲宮走,唯恐皇后娘娘的霉頭。
皇上可不會給他們出頭啊!
沈玉鸞在宮中躺的憊懶,找到一個風和日麗天氣晴朗的日子,干脆便帶著人去花園里賞花。
花園里本來也有一些嬪妃在賞花,遠遠見著皇后的輦而來,忙不迭躲遠了,倒是讓沈玉鸞清靜不。小亭中備好茶點,微風徐徐拂過眉梢,目時滿園春翠,心中連日的躁意也跟著消散不。
只是這清靜還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便被一道聲音打破。
“求求你們,讓我過去,我找珠兒姑娘!珠兒姑娘認得我,要不,要不你們讓來見見我,是皇后娘娘邊的珠兒姑娘,認得我的……”
沈玉鸞循聲看去,口有人吵鬧不休,只是被人攔在了外面。
“出什麼事了?”
“有一個人,說是要找珠兒姐姐。”
珠兒驚奇:“找我的?我在宮中沒認識什麼人呀。”
沈玉鸞看一眼,“把人放進來吧。”
得了吩咐,那個嚷的人很快就被放了進來,是一名頭發半白的老太監,看起來十分落魄,太監服洗的發白,還打了好幾個補丁。
珠兒一看,果然是個人:“福公公?”
福公公十分拘謹,他先看珠兒一眼,再看向沈玉鸞。他知道珠兒是儲宮的,那眼前貴人便是……他眼眶一紅,連忙跪下:“奴才參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
福公公不起,膝行爬了過來,佝僂的軀深深伏在地上,涕淚橫流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小主子吧!”
沈玉鸞還未回過神,邊的珠兒便已經驚呼出聲:“福公公?你這是做什麼?!”
沈玉鸞看:“他是誰?”
“是奴婢認識的人,奴婢也不知道他是哪個公的。”珠兒時不時去膳房辦事,遇見好幾回福公公被其他小太監欺負,出手幫了幾回,一來二回就了。“福公公,發生什麼事了?你先起來說話。”
福公公卻不肯起來,跪在地上抹著淚說:“小主子……小主子病的不好了,今晨一早奴才去他,小主子上滾燙,怎麼也不醒,奴才實在沒有辦法,才想來找珠兒姑娘幫忙。珠兒姑娘……不不,皇后娘娘,求您開恩,求您讓太醫去給小主子瞧瞧,奴才下輩子給您做牛做馬,奴才這條賤命任您差遣……皇后娘娘,求您了!”
老太監哭得眼淚鼻涕直流,丑態畢出,看著十分可憐。
沈玉鸞納悶,問珠兒:“什麼小主子?”
福公公:“是奴才伺候的主子!”
沈玉鸞:“皇上登基不過數月,宮中何時有皇子誕下?”
珠兒看向福公公,福公公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一咬牙,又朝沈玉鸞伏下腦袋,重重磕在地上,沒一會兒,額前便出現深深印。
“皇后娘娘,求您了!”
珠兒在旁邊眼地干著急,求的話都到了邊。被沈玉鸞一瞪,又被咽了回去。
小丫頭天純良,說不定是被人騙了,但看老太監一副真意切的懇求模樣,就差把命都磕沒了,沈玉鸞略一思索,道:“算了,帶路吧。”
“多謝皇后娘娘,多謝皇后娘娘!”
老太監忙不迭爬了起來,在前面給人帶路。
偌大宮城里,宮殿數十座,福公公那個小主子藏的深,沈玉鸞坐在輦上,跟在他七拐八繞,越走越是冷清,往來的宮太監也越來越。越是往里走,就越覺得眼。
福公公在一個廢棄冷宮門口停下,沈玉鸞抬頭看蛛網結的匾額,一時神復雜。
“你的主子……住在這兒?”
老太監躬腰垂首,張地道:“就……就是這兒了。”
沈玉鸞深深看他一眼,從輦上下來,抬腳往里走。
這宮殿外表雖然破敗,里面卻收拾的井井有條,院子里一邊被人開墾種上菜蔬,另一邊有口水井,旁邊晾著洗曬的裳。沈玉鸞走到里面,看到柱子上幾道悉的刻度劃痕,更加篤定。
這兒就是上輩子住過的那間冷宮!
只是到時,里面已經無人居住,水井干涸,菜地荒蕪,雜草叢生。
福公公殷勤給引路:“皇后娘娘,小主子就在里面。”
沈玉鸞走進去,先打量一遍室,果然是悉的布置,只是比后來來時收拾更好,墻角桌子一半放著書冊,另一半放著一件補到一半的裳,涇渭分明。最后才看到床上。
一名年歲不大的年躺在床上,眼睛閉,臉紅,呼吸急促,冷汗遍生。他的形瘦弱,出來的手指幾乎是皮包著骨頭,干薄的被褥蓋在上,像是一層蒙尸布。
沈玉鸞打量過他全,最后目在他的臉上停住。
哪怕是一副面黃瘦之相,無半點富榮貴氣,卻愣是讓從眉眼瞧出一點似曾相識,就像是……就像是褚越和。
沈玉鸞悚然一驚。
“他是先皇之子?!”
福公公撲通跪下,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老奴……老奴也不是有意瞞,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小主子,只要您肯答應,您讓奴才做什麼都行……”
“既是皇子,為何藏在這里?”
“是……是……”福公公前額抵在地上,眼淚流了下來:“小主子……小主子是罪妃余氏腹子……”
他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剛開春的時候,小主子得了風寒,這兒什麼也沒有,只能靠扛過去,可是這一個春天過去,非但沒有好,反而愈來愈重,眼看著就要熬不過去了。
他一個命賤低微的老太監,不來太醫治病,也無銀錢打通關系,若不是走投無路,他也不敢試這個機會。他帶著小主子在宮中躲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小主子長大人,怎麼就……怎麼就……
……
褚沂川知道自己大概要死了。
寒病在消耗他的生命力,他沒有藥,穿不暖,吃不飽,再多的木柴也暖不了他的手腳。起先是手腳,后來到四肢,最后深五臟六腑,他每一下呼吸,都耗盡了全的力氣。
而現在他沒有力氣了。
他聽得到福公公在哭,卻無力睜開眼睛安。床邊有人走來走去,話語化作嘈雜聲耳,他什麼也聽不清。
他真的要死了。
罪妃之后,本來就是該死的,母妃獲罪后才發現腹中有他,卻瞞下來,行刑前服下催產藥將他生下。之后福公公一直帶著他躲躲藏藏,十多年不敢踏出這座冷宮一步,他所有見到的一直只有這一小方天空。
臨死當頭,他也想再看一眼。
若是看到的能更多就好了。
他用盡僅剩的全部力氣,勉力睜開了眼睛。
目的不是四方小院上的湛藍天空,而是一個人影。
影影綽綽的人影,金紅線的,隔著遠遠看著他,不知為何湊近了。
他看清,那是一張極為明艷好看的臉,圣人書冊也形容不出其中一分。他見過的人屈指可數,福公公,冷宮里瘋瘋癲癲的老宮,不知從哪里遛到冷宮又跑了的老狗。但他從未見過那麼好看的人。
福公公說,他的母妃是很好看的。
“娘……”
褚沂川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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