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堂
樓璟看著那只好看的手,心中竟生出幾分稚的期盼,想知道還是不是小兔子饅頭那樣的,於是在蕭承鈞的手還沒到位置時,鬼使神差的先一步握了上去。
蕭承鈞愣了一下,隨即合攏五指,與他握在一起,心道他的太子妃莫不是張了吧?
手中的溫暖而乾燥,與兒時的覺很是不同,只是依舊的,似乎是從饅頭變了面餅,於是樓璟滿意了,任由蕭承鈞拉著向前走。可是剛一抬腳,針紮火燎一般的疼痛就從大上傳來,樓璟咬牙堅持了一會兒,藥勁上來方好了些。
其實太子殿下的手是很正常的,骨骼分明、修長有力,只不過樓璟以前握過的,也就軍營裡那些跟他扳手腕的莽漢,與那些手比起來,這常年握筆只偶爾握刀的手,就顯得細膩而了。
由東宮正門至正殿明德殿之間,鋪著長長的紅綢,錦靴踏地,依舊不染纖塵。夕西沉,天已經暗了下來,羽林軍持火把立於兩側,仿若璀璨星河,一直綿延到天宮去。鼓瑟笙簫,此起彼伏,伴著兩人後整齊劃一的儀仗,肅穆而奢華。
拿儀仗的人暗自納悶,帝后與百皆在明德殿等候多時,太子緣何還走得這樣慢?不過沒人敢說什麼,只能跟著緩緩而行。起初幾步的時候,蕭承鈞注意到掌中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便有意放慢了腳步。直到四周的鼓樂奏了兩遍,才行到玉階下。
東宮玉階,七七四十九級,兩人需要從鋪了紅毯的雕龍道上去,蕭承鈞鬆開了拉著太子妃的手,改為扶著他的手肘。
樓璟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太子殿下是在照顧他,莫非蕭承鈞看出他上有傷了?思及此,不由得轉頭看去,奈何蓋著蓋頭,脖子再轉兩個圈也無濟於事。蕭承鈞沒有理會他,步伐堅定地踏了上去。
上了玉階,過火盆,邁過高高的門檻,才進了明德殿。
明德殿乃太子召見東宮議事的正殿,高屋廣宇,紅柱盤龍。殿中公侯皇親、文武百皆穿蟒袍服立於左右。皇帝著降紗金龍袍,頭戴通天冠;皇后著降紗金袍,頭戴天儀冠,正襟危坐於正位之上。看著太子親攜太子妃緩步而來,百齊齊頷首躬。
皇家禮節繁雜,百姓拜天地要三拜,皇太子親卻需要四拜。一拜天地,二拜君上,三拜高堂,最後夫妻對拜。
跪下、起來這兩個看似簡單作,對樓璟來說卻很是難熬,他的傷主要在大和腰背,偏偏下跪磕頭就用的這兩,而且更重要的是每磕一個頭,司禮就會念出長長一段祝詞,藥效就在這冗長的禮節消磨中逐漸消失。
“夫妻對拜!”禮洪亮的嗓音響徹大殿,樓璟緩緩躬,再抬頭時忽而一陣暈眩,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立時驚出一冷汗,努力跪直,奈何腰使不上力,眼看著就要出事,一隻溫暖的手迅速扶住了他的小臂,並且用了幾分力道將他托了起來。
溫暖而,是太子的手。樓璟很是激,此刻卻不能言語,只能輕輕了他的手心。
蕭承鈞覺到自家新鮮出爐的太子妃,用手傳過來的示好之意,肅穆端莊的臉上漾出些許暖意,有樣學樣的也在他手心了。兩人並肩面南而立,百跪拜朝賀,齊聲道:“臣等恭惟皇太子嘉禮既,益綿宗社隆長之福……”
待跪拜結束,樓璟的苦難卻還沒有到頭,從明德殿到太子正妃的寢殿——八殿,還有很長一段路,而這段路,同樣不能乘輦車,需要他和蕭承鈞走著過去。
藥效已經盡數消失,每一步都如同行于刀尖,樓璟額上出了一層的冷汗,眼前也一陣一陣發黑。因太子妃是男子,全福人將兩人送進房便躬告退,留下夫夫兩人自己行合巹禮。
房門關閉,蕭承鈞抬手想要去掀蓋頭,誰料邊的人竟直直地向他倒了過來,下意識地一把接住抱進懷裡,蓋頭也因為這一作落下去,出了一張蒼白如雪的俊。
看到這張臉的剎那,蕭承鈞愣住了,忽而想起來那張紙箋上的話語,“樓璟,字濯玉,十五而冠,形貌昳麗……”,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昳麗二字是為何。濯濯如泉中玉,清朗無暇,蕭蕭如風下松,其目闔,若玉山之將崩。
對於父後堅持讓他娶樓璟的原因,蕭承鈞似乎明白了一些。父皇不喜男,專寵貴妃,以至皇后難以統領後宮,朝綱不穩。所以,父後看上的或許不止是安國公的顯赫,更重要的,是樓濯玉的這張臉。
暗歎一聲,蕭承鈞回過神來,打橫抱起懷中人,輕輕放到床上,看了片刻,轉去拿桌上的對瓢,緩緩斟滿了喜酒。
樓璟方才進了屋裡,便再也支撐不住,聽到關門聲,心弦一松就倒了下去,再睜開眼,就看到了那杏黃為袍、紅綃為的人,手執一對青玉瓢,靜靜地看著他。並不是那張糯的小臉,眼前的人,俊如月華皎皎爭輝奪目,清貴若高山流川不怒自威,只有那一雙黝黑的眸子與記憶中的相同。
“殿下恕罪,臣失儀了。”樓璟一個激靈坐起來,牽了渾的傷,不住悶哼一聲。
“無妨,”蕭承鈞的聲音很好聽,一詞一頓,沉穩有力,讓人不由得覺得安心,“喝了合巹酒,你且歇著,吾宴後回來,再談不遲。”
仿佛印證太子的話一般,門外有太監敲門道:“殿下,大宴已經開了。”
樓璟半跪在床上,接過蕭承鈞手中的小瓢。合巹酒,百姓剖匏瓜以為酒,喻示夫妻琴瑟和鳴,然匏瓜比葫蘆還大,皇家便以青玉雕酒盅大小的匏,以示尊榮。雙手托住小瓢,與蕭承鈞互施一禮,緩緩飲盡。
蕭承鈞沒再多說什麼,放下酒轉離去,吩咐門外的宮人道:“爾等守在此,任何人不得擾了太子妃。”
“是。”門外的宮人、侍衛齊聲應了,蕭承鈞轉離去,一切便又歸於沉靜。
宮宴已開,熱鬧的樂聲從遠飄來,更襯得這殿寂靜無聲。樓璟看著蕭承鈞姿拔的背影,有些愣怔。看樣子,太子早已知道他被父親打了,那麼皇上知不知道呢?
父親雖然做事沒有章法,但有一句話說對了,若是皇上知曉,樓家肯定會遭殃。而放棄了自家侄兒選擇他的皇后,從今往後對他也不會有好臉。雷霆雨皆是君恩,況且為太子正妃,對於勳貴之家來說是無上榮寵,他卻心懷不滿,傳到上位者耳中,便是不識好歹、狼子野心了。
吾宴後回來,再談不遲……蕭承鈞要跟他談什麼?
樓璟蹙眉,看著黃銅臺上明亮的龍燭,因著婚期定的太急,本不夠將宮殿修繕一遍,但環顧這八殿室,雕樑畫棟、珠簾錦翠,毫沒有匆匆佈置的痕跡。有什麼東西從腦中一閃而逝,樓璟猛地瞪大了眼睛。
若是一件事由皇上來做就手忙腳,而太子做起來卻從容不迫,當如何?若是皇上都不知道的事,太子卻瞭若指掌,又當如何?
從踏進東宮那一刻,蕭承鈞都在向他示好,同時也在不聲地向他昭顯著實力,若他足夠聰明,便可看出其中端倪,若他只是尋常的紈絝子弟,單欺瞞聖上、對皇家心懷不滿這一條,就足夠蕭承鈞拿住他!抿的薄緩緩勾起,樓璟拉過一旁豔紅的大迎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鬆地趴著,與虎謀皮,總比被豬拖累死來得痛快。
月上中天,蕭承鈞再次踏進了新房,微醺的眸子掃了一眼屋,就看到他的太子妃正舒服地趴在紅綢被間,睡得香甜!太子殿下不由失笑,還真是天塌下來當被蓋,這傢伙這是真的運籌帷幄,還是腦子缺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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