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前頭的客人走了, 夏修言整一整衫坐下來。秋欣然故作驚訝道:“公子是忘了什麼東西?”夏修言看一眼:“打聽些事罷了。”
敢是將自己這里當了包打聽不?秋欣然在心中嘆一口氣,面上依舊和和氣氣:“若是在下知道,自然知無不言。”
夏修言慢悠悠道:“你知道我朝員不得從商的規矩嗎?”
秋欣然一愣, 隨即出一笑來:“在下聽不懂公子的意思。”
對面坐的人定定瞧著, 瞧得背后漸漸起了涼意, 忽然見他手過來。秋欣然一驚,下意識往后仰了仰子, 卻不料他一手抓住了自己手腕, 另一只手湊近過來輕輕一下便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
秋欣然驚呆了。微微張著,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大概打死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干出這種事, 這和無賴有什麼區別!
夏修言一手還握著的手腕,沖微微笑了一下:“秋司辰現在懂了?”
他生了一副風流薄的長相,一雙眼微微上挑帶上幾分笑意時, 人很容易原諒他的輕佻, 仿佛這人生來就是這般沒心沒肺的模樣。
“你做什麼?”秋欣然眼睛圓睜著,他現在能看清的神了,咬著用力抿出一點胭脂,眉心微蹙著臉頰卻微紅, 也不知是的還是惱的, 面容竟是說不出的生。
夏修言略一失神,掙了一下他握住的手腕,匆匆又將面紗戴好, 怒氣沖沖地看過來。
“你生氣什麼?”夏修言回過神, 淡淡道, “你裝作算命先生從我這兒騙走個玉玉佩,如今我拆穿了,不該是我生氣?”
秋欣然氣急:“我什麼時候騙你?那玉佩分明是你同我打聽消息得來的酬勞。”
“那你把玉佩還我。”夏修言慢條斯理地沖出手, 見眼睛瞪得鼓鼓的,輕笑一聲:“你一個司辰在這兒擺起算命攤子倒是有理了?”
秋欣然一頓,扭頭不高興道:“你擺架子我就很沒意思。”
“怎麼有意思?”夏修言理了理袖口,“禮部撞見你在這兒擺攤就有意思?”秋欣然心念一,還來不及說什麼,突然看見遠走來個道士,不轉頭看了眼日頭:“張道長回來了?”
“道友與我約定申時過來,貧道自當守時。”他說著又看一眼坐在攤前的夏修言,“可要再寬限一卦?”
“不必,這位并非是來算卦的。”秋欣然笑瞇瞇地從袖子里取出銅錢給他,“早先約好一個時辰十文錢,這是二十文,張道長不如點點?”
那道士接過來,慨道:“道友果然不一般,兩個時辰竟當真掙得了二十文。”
這道士姓張,原是城中東市替人算卦的先生。原本指上巳這日在江邊擺攤賺些銀兩,不想上有人落水,府前來把守江邊人流大不如前。正當心灰意冷準備收攤之時,這卻突然跳出來同他租借攤位。若是沒遇上這事,一個下午二十文的問卦錢或許不難,但今日這形卻是不可能了,倒不如租給來得便宜。
道士清點了銅錢,又好心問:“扣除這二十文,道友可攢夠了雇車回去的銀子?”
“正巧夠用,”秋欣然笑瞇瞇地同他道謝,“今日多謝道長了。”
“哪里的話。”張道士捋捋胡子,“道門之間守相助,不足言謝。”
二人起離開算命攤子并肩往醉春樓的方向走去。經方才這一打岔,秋欣然后半截氣倒是再撒不出來了。夏修言冷不丁問道:“原押宿哪?”
“江邊出了事,原舟就先回去了。”秋欣然答完才后知后覺地問,“你怎麼知道原舟也來了?”
夏修言垂眼看過來:“秋司辰不妨算一算?”
二人走到醉春樓,公主府接他的馬車已經到了。秋欣然目送他上了馬車,卻見夏修言又掀開了簾子,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可要捎你一程?”
秋欣然眼前一亮:“這——”大約想客套一下,車里的人已經放下了簾子,聲音懶洋洋地隔著車窗傳過來,“想不想上來考慮的快些。”
雇馬車的銀子也不便宜,何必跟錢過不去?秋欣然在心中默念兩遍,飛快地跳上車。
馬車從外頭看不出什麼,但上去才發現里頭的講究。車上熏過香,里頭放著一張小榻,上面還擺著一張小桌,小桌上備了些點心茶水。秋欣然坐上去,手邊的墊,里頭不知塞得什麼芯子又又。
夏修言是個矛盾的人,從小公主府的教養將他養了一個錦玉食的皇親貴胄,但琓州幾年軍營的磨礪又他并不十分在意這些食住行上的講究。
離回府還有一段路,夏修言隨手翻開一本書看起來。秋欣然捻一塊糕點咬了一口,發現是歸香樓二十兩銀子一盒的桃花,不由好奇道:“夏將軍每月按時給你寄銀子嗎?”
“我不缺銀子。”
秋欣然啞口無言,覺得自己此番著實是自取其辱。不過許久不說話,夏修言倒反過來隨口問道:“方才找你算命的是朝中哪家的小姐?出手倒是大方。”
秋欣然想起今日的收,了掛在腰間的錢袋子,又高興起來:“是韓尚書的千金,果真是位天真可人的小姐。”
“看來你一早就知道了的份?”夏修言的目從書頁上移開,秋欣然心中警鈴大作,對上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方知被他套了話。但這時也只得強作鎮定道:“也是無意間算出來的罷了。”
夏修言又將目落回了手中的書冊上,譏諷道:“你還能算出心上人是個世爵之子,有恙,且雙親一方亡故,果真是料事如神。”
秋欣然訕訕道:“也是按簽上所說罷了,世子可千萬不要多心。”
“我多心什麼?”夏修言涼涼道,“你不也說了此人與并無姻緣嗎。”
秋欣然閉上了,卻聽他又說:“不過我也十分好奇,那位世爵之子的姻緣既不在此,又到底在何人上?”
秋欣然正道:“那便要親自見一見那位公子才能知道了。”說完,坐在對面的人似乎輕嗤一聲,沒再繼續與為難。
夏修言不說話,秋欣然卻按捺不住。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狀若無意地問道:“世子今天什麼時候認出的我?”
夏修言頭也不抬:“你同我鬼話連篇的時候。”
秋欣然噎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那我那鬼話世子相信沒有?”
對面坐著的人聞言瞥了的腳上的鞋子一眼,原本黃的鞋面上沾了塊灰,要仔細看還能瞧見繡花鞋面上一點暗紅的跡。
“你還記得在行宮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麼?”
秋欣然沒領會過來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但還是仔細回憶一番才試探著答道:“世子告訴我自以為有些小聰明的死得快。”
“不錯,”夏修言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堪稱和善地看著,“我今日再教你一條:喜歡多管閑事的死得也很快。”
秋欣然怔忪一陣,知道他這是聽明白了自己之前同他說的事,但是最后到底有沒有出手卻是聽不出來了。算了算了,左右迖越人要抓的是夏修言,被查出來的主謀是章家,和一個無辜被牽連進這件事里的有什麼關系?
搖搖腦袋,覺得自己確實有些自討沒趣。
到公主府外,劉伯早已在門外候著了。見夏修言從車上下來,松一口氣:“您可算回來了,方才高旸匆匆捎口信要府里派馬車去醉春樓,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他話未說完,便見馬車里有人起簾子,探出頭來同他打了個招呼。劉伯一愣,竟是過了半晌才認出來,不由笑著驚異道:“哎呦,這是秋司辰?”
“劉伯認不出我了?”
“秋司辰這一打扮,老奴確實是認不出了。”劉伯笑著問,“司辰怎麼同我們世子一道回來了?可要留在府里用飯?”
這個時辰倒確實快要飯點了。秋欣然有些想念起張嬸的飯來,覺得這公主府除了眼前這位世子,當真是什麼都好。劉伯像看了的心思,笑呵呵地轉頭去問旁的人:“府里難得有客人,世子覺得如何?”
夏修言瞧了眼車上車下皆看著他的二人,微微勾笑了笑:“秋司辰事務繁忙還是不耽擱了。”說完,當真轉頭也不回地進府去了。
劉伯未能留秋欣然在府用飯似有些憾。目送著馬車往皇城去了,才依依不舍地關上府門回來。夏修言未立即回房去,拿著在車上翻了一半的書坐在前廳的屏風后等著用飯,聽見劉伯回來在前頭同張嬸說話的靜。
“……世子怎麼同秋司辰一道回來?”
“大約是外頭偶然遇見了。”
“都到外面了,怎麼也不留下來用個飯?”
“也不知他們年輕人的心思。興許是秋司辰今日換了子打扮,若單獨請來府里,世子不自在……”
“我還沒見過秋司辰穿子哪。”婦人笑起來,“模樣生得俊,想必穿子也好看。”
老翁也笑起來:“是好看,我瞧同我們世子站在一,倒也說不出的登對。”
夏修言坐在堂后,又翻過一頁,握拳抵在邊輕輕咳了一聲。
堂前一時沒了靜,過一會兒劉伯才從屏風后繞過來,拱手笑著請他去用飯:“飯好了,正要去請您過來,沒想到您坐在這兒了。”
夏修言隨手將書冊放下,略一頷首,未說什麼走去前廳用飯。
夜里夏修言做了個夢。夢里霧氣朦朧,有人從后捂住了他的眼睛,等他手捉住對方,便瞧見面紗后一雙含著笑的桃花眼。他抬手將那面紗一摘,那原本彎月牙兒的眼睛霎時間便睜大了,他握著的手腕微微用力,那含帶惱地著他,眼里像是蓄起一汪春水,輕輕咬了下,又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慢慢湊近了過來……
夏修言心神一震,猛地睜開眼。夜里悶熱,睡前窗戶留了一道小逢,夜風吹進來,他稍稍清醒了些。想起方才的夢境,那雙桃花眼好似還在眼前,他忍不住攥了下拳頭,心跳還是了一拍。再躺下去,又是翻來覆去,竟未有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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