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年結婚，剛好著廠裏福利分房。按照條件，顧國祥能分一套三居室，龐水生和金華雖然也是雙職工，卻隻能分一套二居室。後來，因為顧國祥和廠裏領導關係好，腦子活絡又甜，居然生生地幫龐水生爭取到了一套三居室。為此，龐水生夫妻激得不行，將這一份恩牢牢記在心底。

廠裏造的房子一共四幢，就在廠房邊上，圍著圍牆，被稱作金材大院。在顧銘夕出生前的那年冬天，顧家和龐家一起歡天喜地地搬進了剛造好的小樓房。更幸運的是，他們還做了同一幢、同一層樓的鄰居，五樓的南北向小三房，龐家501，顧家502，門對門，臺挨臺，晴天時，朝南的房間便灑滿了。

那時候顧國祥和龐水生都很年輕，他們工作順利、夫妻和睦、父母健康，還住著讓人羨慕的樓房。他們每天都笑嗬嗬地進門出門，像這個城市裏所有平凡的小夫妻一樣，過著自己普通卻溫馨的小生活。

顧國祥和李涵在1984年的夏天添了一個兒子，就是顧銘夕。年底時隨著金華懷孕，兩家人的幸福攀到了一個頂峰。顧銘夕的在金華懷孕時，看著的肚子笑瞇瞇地說：“華的這胎估是個閨，剛好能和我們家銘夕配個娃娃親，這可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呢。”

隻是後來，不管是顧家人還是龐家人，甚至是金材大院的老鄰居、老同事，都默契地不再提娃娃親的事，這其中的曲折，大家都心知肚明。

龐倩和顧銘夕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學校時，已經遲到了20分鍾。不過因為下大雪，班裏學生才到了大半，龐倩吐吐舌頭，鬆了口氣。而在看到顧銘夕進門後，班主任黎老師心裏的石頭也落了地。

同學們都在早讀，龐倩站在教室門口幫顧銘夕雨，下後掛在了後門的掛鉤上。把傘擱在牆角，和顧銘夕一起走到他們的座位旁。

這是五（3）班教室裏唯一的一張固定課桌，從來不會因為全班座位調整而有所改變。這張課桌靠在窗邊，在最後一排，是龐倩的爸爸龐水生請木匠師傅定做的。

桌子和其他同學的桌子一樣長，但是卻居中分了一高一低兩半，高的那一半和普通課桌等高，低的那一半卻要矮上二十多公分。而且，班裏所有的學生坐的都是凳子，隻有顧銘夕坐的是有靠背的椅子。

兩個孩子在桌子後麵坐下，龐倩幫顧銘夕摘掉了帽子和圍巾，就顧自低頭在書包裏拉起課本文，不再去管他。而顧銘夕則靠在椅背上，蹬掉了自己的鞋子，把兩隻腳都擱在了那半張矮矮的課桌上。

他穿著著腳趾的線，左腳夾著書包，右腳腳趾練地拉開拉鏈，把需要的課本和鉛筆盒一樣一樣地從書包裏拿出來。

班裏的其他同學都沒有特別注意他，朗讀的朗讀，默寫的默寫，黎老師在講臺上監督著大家，也沒有過多地關照他。

顧銘夕眼眸低垂，神平靜，有時還小聲地和龐倩說幾句話。

龐倩一邊整理著要的作業，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理著他，似乎一切都很尋常。

除了，顧銘夕那瘦瘦窄窄的雙肩下，安靜懸垂著的一對空袖管。

第02章九斤姑娘

下課鈴響，龐倩再也坐不住了。王婷婷回頭喊：“螃蟹螃蟹！出去玩雪吧！”

“螃蟹”是龐倩的外號，在班裏，除了顧銘夕，所有人都這麽。

那顧銘夕龐倩什麽呢？是直呼大名兒嗎？

當然不是。

龐倩手忙腳地把課本一推，人就彈了起來，跟著王婷婷跑到教室門口，又突然想起什麽，回頭問顧銘夕：“你要一起來嗎？”

顧銘夕始終坐在桌子前，扭頭看看窗外，又回頭看看龐倩，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不去了。”

龐倩衝他笑笑，和王婷婷手拉手地跑出了教室。

e市算南方，雖然每年冬天都會下雪，但很多時候都隻是雨夾雪，小打小鬧地下幾個小時，連幾厘米都積不起來。像這一年下這麽大的雪，對大人來說會擔心蔬菜漲價、結冰路，可對小孩子來說，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課間隻有十分鍾，但是幾乎全校的小孩都跑場上去了，大家追追打打，笑笑鬧鬧，團著雪塊打雪仗。龐倩帶著孩兒們和幾個男孩對戰，雪球飛來飛去，每個人的服和雙手都被弄了，但卻一點也不在意。

顧銘夕一直站在教室窗邊看著樓下的場。他不自覺地會在一大群小孩裏尋找自己同班同學的影，然後又特別容易的從中找到了龐倩。

的服紅得耀眼，跑跳起來特別生龍活虎，隔了那麽遠，顧銘夕似乎都能聽到歡快的笑聲。

快上課了，孩子們都依依不舍地回了教室。

龐倩氣籲籲地坐在顧銘夕邊，辮子噠噠，臉蛋紅撲撲，神裏還帶著一狡黠，顧銘夕問：“好玩嗎？”

“不好玩，雪都很髒了，黑乎乎的。”龐倩眨眨眼睛，說，“我想堆雪人，但是都沒有雪了，都被人玩沒了。”

“哦。”顧銘夕見龐倩低著頭悉悉索索地不知在幹什麽，好奇地探著腦袋問，“你幹嗎呢？”

龐倩突然手一揚，趕在任課老師走進教室的一瞬間，把藏在手裏的一小團冰球向著顧銘夕丟去。

顧銘夕哪裏躲得開，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他子一晃，赤著腳就站到了地上，連著椅子都被翻，哐啷啷地響。講臺上的老師被嚇了一跳，同學們也都回過頭來，詫異地看著他們。

龐倩捂著趴在桌上地笑，顧銘夕則站在桌子旁邊，麵無表地呆了一會兒後，他腳勾起了翻倒的椅子，沒事人一樣地重新坐了下來。

大家都回過了頭去，老師也開始準備上課。

顧銘夕額頭上似乎還沾著冰渣，融化以後冰水順著臉頰流下，他也不去管，隻是弓著子用腳翻開了書，右腳還夾起了筆。

一會兒後，龐倩在邊上拉拉他的袖，他不理。龐倩開始拿筆他的腰，他的背，甚至他的左大，顧銘夕扭著子躲不開，轉頭瞪一眼，小聲說：“別鬧了。”

龐倩撅起了，訕訕地收回了筆，嘟囔著：“真小氣。”

放學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回家。

走過金屬材料公司的廠房大門時，顧銘夕眼尖，看到廠門口的那一大片綠化帶上，有沒被破壞過的厚厚積雪。

他住在前麵東遊西晃的龐倩，說：“你不是說想堆雪人，這兒可以堆一個。”

龐倩回過頭來，看了一會兒後，說：“算了，就我一個人玩，沒意思。”

顧銘夕不樂意了：“我不是人啊！”

龐倩在他麵前說話從來沒顧忌：“你都沒胳膊的，怎麽堆嘛。”

顧銘夕不服氣地說：“用腳也可以堆的！”

說著，他已經向那塊綠化帶走去。

他穿一件灰褐的棉外套，背著書包，兩隻棉鼓鼓的空袖在子兩邊來去，龐倩站在後愣愣地看著他，顧銘夕突然回頭喊：“來啊，胖胖，你到底要不要堆啊？”

龐倩瞬間炸了，跺腳道：“說了不許我胖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顧銘夕角一彎，笑得出了裏兩顆小小的虎牙，說：“我就要。胖胖，胖胖，胖胖……”

龐倩懊惱地追了上去，作勢要打他，顧銘夕扭頭就跑，跑起來後，他邊的空袖子飛舞得更加劇烈，就像兩隻小小的翅膀。直到兩個小孩跑到了雪堆旁，龐倩手拽下了顧銘夕的書包，顧銘夕一個踉蹌，倒在了鬆的雪地上。

他仰躺著，子深深地陷進了雪中，嗅著環繞在邊的屬於冬天的特別氣息，輕輕地著氣。龐倩把兩個書包往邊上一丟，拍了拍手，一腳踩上花壇，像個大王般居高臨下地對顧銘夕說：“我現在已經不胖了！你不許再我胖胖！”

顧銘夕又笑了起來，眼睛清清亮亮的，懶洋洋地說：“誰你姓龐，要麽，我以後你龐龐？”

是的，龐倩以前很胖。

而顧銘夕，在6歲以前，卻是個十分健康的小孩。

不僅健康，他還聰明、漂亮、活潑，很是招人喜歡。

這一點，和龐倩恰恰相反。

1985年8月的一天下午，酷熱難當。e市婦保醫院裏，金華曆經一天一夜的陣痛，也無法自然娩下孩子，最終被拉進手室，挨了一刀。

龐水生第一眼見到自己的兒時，真是嚇了一跳，小姑娘比周圍所有的孩子都大了一圈，頭發又黑又多，一張滿月臉紅彤彤的，皮繃得一點兒皺紋都沒有。長51厘米，重9.8斤，是婦保醫院當月的冠軍寶寶，人稱九斤姑娘。

龐水生抱著九斤姑娘在走廊遛彎兒時，顧國祥帶著妻兒來醫院探。李涵看到龐水生懷裏的胖寶寶，笑得眼睛都彎了，逗著自己懷裏剛滿一歲的兒子：“銘夕，銘夕，瞧，這是你的媳婦兒呦。”

顧銘夕忽閃著兩隻大眼睛，看著裹在繈褓中的胖娃娃，仿佛看到了有趣的玩。他一邊咯咯笑著，一邊探著子，兩隻小手揮個不停。

睡得正香的九斤姑娘此時微微地瞇了瞇眼睛，張大打了個哈欠，接著鼻子一皺，手一甩，腳一蹬，突然就哇哇地哭了起來，哭聲之響亮，簡直地山搖。

顧銘夕疑地看著，一會兒後終於皺著眉頭回了媽媽懷裏。

媽媽！這個媳婦兒好可怕！可以退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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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水生給自己的九斤姑娘取名龐倩。

他隻有初中學曆，文化不高，取這個名兒純粹就是瞎取，就像那個年代滿大街的張紅、陳蘭、李娟、王燕一個道理。不像顧國祥和李涵給顧銘夕取名字，小男孩兒出生在前一年的農曆七夕，特地加一個銘字以作紀念，好聽，又有意義。

龐倩和顧銘夕在金材大院裏一起長大，兩家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厚，有時候哪一家有個急事出門，都會把孩子臨時放在另一家照看。

因此，不管顧銘夕願不願意，他時常會和龐倩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