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好第一次見陸懷征是在軍訓的時候,并不是什麼好的記憶。
傳說舊的十八中校區以前是個墳場,弄得學生人心惶惶,還有人說后山的小茅屋里關著一個瘋子,以前還是十八中的一個男老師。還聽說教學樓門前的那片綠蔭池塘里還曾淹死過一個穿紅的初一生,就是被后山那位老師強后自殺的。反正什麼版本的故事都有。
校領導為了安學生緒,申請改建了一個新校區,那時的教導主任金剛,以前當過兵,做事大刀闊斧,立馬就把這事兒給落實下去了。
他們那屆剛好趕上了新舊校區拆建,軍訓那半個月就把男生生全部安排在一個寢室樓,因為地勢關系,寢室樓的三樓才是出口,生住的一到三樓是直接往下走,而男生住的四樓到六樓是往上走,中間用鐵柵欄隔開。沒幾天后,隔壁施工隊住進來一批民工。
那天應該是軍訓最后一天的晚上,金剛帶著所有學生都在禮堂觀軍事紀錄片,于好寢室一姑娘尚晴,白天拔軍姿中暑吐了一下午,金剛特批晚上回去休息,又讓于好去醫務室幫尚晴拿點解暑的藥,送回去的時候,撞見了那可怕的一幕。
兩個灰撲撲的彪型大漢原是翻進了于好們寢室東西,結果見到尚晴穿得,材人,心大起,悄悄去鎖了門,拳掌地朝尚晴走去,威利地讓好生配合。
都是十七八的姑娘,何曾見過這些,于好躲在墻角愣了幾秒才撒往外跑,跑到三樓宿管發現阿姨不在,又想跑去大禮堂人,可發現太遠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倉惶無助間就看見陸懷征跟兩個男生著兜從樓上下來。
外面暮蒼茫,樓道的燈昏暗,看不清也沒心思去看他的臉。
三個男孩兒說說笑笑下樓梯,頭發上還沾著水,漉漉的,似乎是剛洗完澡。
于好仿佛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心急火燎地沖過去牢牢抓住中間那人的手臂。卻全然忘了,他們當時也不過是十六七的男孩,哪敵得過那兩個正值壯年天天在工地上作業的民工。
旁邊倆朋友還拿手肘捅了捅陸懷征眉弄眼曖昧地起哄,隔著昏暗的線,其中一個男生居然認出來了,喲了聲,這不是軍訓第一天在主席臺上唱歌的于好嗎?
于好打小多才多藝,軍訓第一天就被校領導點名上去帶領同學們唱軍歌。
姑娘穿著迷彩服,戴著軍帽往主席臺上一站,帽檐遮了半張臉,個圓潤的下,紅齒白的,歌聲清脆嘹亮,特別招人喜歡。
陸懷征沒那倆思想那麼齷齪,倒是真覺得于好可能有事兒找他,雙手抄在兜里,俯下歪著頭想去看于好的臉,就聽見一聲哭腔——
“有兩個男人闖進我們寢室……我室友還在里面。”
于好其實很哭,那天真是嚇壞了,戰戰兢兢地渾打冷,聲音都抖篩子。
三個男孩兒皆是一怔,瞠目結舌地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明白大概發生了什麼。
三人雖不是什麼好學生,但孩兒在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為男人的使命忽然澎湃起來。
陸懷征最快反應過來,對左邊的男孩兒說了句“你去金剛”,轉拽著于好幾個步下了樓。
也還是有腦子,不盲目逞英雄,知道找人幫忙。
于好寢室就在一樓最尾,兩人在走廊里就約聽到幾聲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嚇得整個人發,陸懷征把拉到墻邊,黑暗里,聽見年輕輕跟說。
“你在這等著,不管里面發生什麼,都不要進來。”
說完就隨手抄起墻角的拖把去推門,發現門已經被人上了鎖,他乒乒乓乓使勁兒晃著鎖,里面聲音似乎又大了些,陸懷征忽然踹了一腳門,大聲呵斥:“干什麼呢里面!開門!”
里面啜泣聲忽然停了下來,尚晴又嗚咽了兩聲,似乎在懇求外面的人救。
“我讓你開門!”
陸懷征忽然低了嗓喝一聲,然后他捋臂揎拳開始砸門,又哐哐踹了幾腳。
一通猛踢之后對另一個男生說,你去外面堵著,別讓他們翻窗逃跑了。
等他踹開門,里面兩人才著急忙慌地穿好服準備翻窗,被他一悶從窗臺上打下來。
兩人見逃不了橫了心和他誓死一戰,他也鉚足了勁兒死死糾纏,反應雖靈敏,但到底寡不敵眾,那會兒年紀小力氣也不如那些壯漢三兩下就被人打翻在地,又抱著人用他父親教他的那點格斗把人牢牢鎖在腳下,牽制住一個已經是勉強,另一個則趁機狠狠地一拳拳往他臉上砸。
陸懷征在心里罵娘,媽的打人不打臉你媽沒教過你嗎!!
不過他真氣,死活也不肯撒腳,還就一副今天誰也別想走的態度。
直到金剛帶著家伙沖進來,他以前當過兵,又從小就會點功夫,收拾起人來特別爽快利落,別看他一橫,手矯健又雷厲風行,三兩下就把人捆了。陸懷征這才松了腳,人徹底松懈地仰頭往地上倒,大口著氣兒,躺在地上斜眼地笑看著金剛:“你丫終于來了。”
金剛大概就從那時起對陸懷征有一種特別的緒,覺得他上那子狠勁兒特別像自己年輕的時候。他丟了子,蹲下來查看陸懷征的傷勢,確定沒什麼大礙才拍拍肩說,“起來吧,今天表現不錯,明天讓學校通報表揚。”
男孩兒躺在地上賴,“通報表揚就免了,下次犯錯誤您給我抵個分就行。”
“沒工夫跟你這貧,你不起來就躺著吧。”
男孩兒這才罵,“靠,我倒是能起來啊,腰都給踹斷了。”
金剛剛要罵他臭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于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眼疾手快地把人扶起來。
冰涼的上他手臂的瞬間,陸懷征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姑娘還有眼力見兒,撐著地板坐起來,長一盤,頂著一臉,一邊活肩胛骨一邊看著扯著角樂了下,
“謝了。”
那件事后,陸懷征那撥男生就跟校領導提議,讓生搬到樓上,他們男生住一樓,至不能再讓人翻進來。金剛沒想到平日里這幫沒心沒肺的小子,居然還知道保護生,徹底把他了一把。以致他后來還時不時跟往后的學生提起,你們有屆學長就特別好,特別知道保護你們學姐,他們吶,是我帶過的學生里最團結的一屆,誰跟你們似的,整天欺負生,稚!
軍訓結束,沒過一個月就是校的籃球賽,陸懷征一個人幫八班拿下了四十分,結果八班生都沸騰了,爭相給他送水,遞巾,他抓起前的球往臉上胡蹭了把,除了水其他東西都不接。然后就弓著背,目回到賽場上,看得認真,時不時仰頭灌兩口水,汗水便順著他流暢的脖頸線條進藍的球里。
后來,不知道誰起的頭,說陸懷征籃球打得好格好人還帥,就校草校草地跟他開玩笑。他倒是一點不臊,還給人開玩笑,有眼啊你。
軍訓結束沒多久,尚晴寫了一封信托于好轉給陸懷征,自那天之后,跟陸懷征也沒再見過,即使在路上見也很主打招呼。
于好覺得奇怪:“你為什麼不自己給他?”
尚晴低下頭,指尖拽著封信,卻不言語。
不敢,加上事剛結束,又不敢直接去教室找他,怕惹人非議。
那天之后,也曾在路上見過陸懷征,洗去滿臉的糊,那張眉目清秀的臉格外帥氣,跟邊的男生有說有笑地勾肩搭背從旁經過,特別耀眼。
尚晴靦腆斂,父母務農,還有個小十歲的弟弟,母親說如果高中畢業考不上好的大學就別浪費時間,出去打工掙錢,給弟弟攢點老婆本。從小自卑,別說陸懷征,就是同普通的男生也沒怎麼說過話。不像于好,漂亮大方,家境殷實,高傲點冷點沒人敢得罪。
對人冷淡,別人說裝;對人熱,別人說想抱大。這點在初中就深有會。
尚晴把信封收回來,低聲喃喃:“要不算了。”
說完準備回位子,被于好喊住,“給我吧,我等會要去老師辦公室,順路。”
尚晴猶豫再三,最后還是把信封放在的桌角,說了聲謝謝才離開。
于好第二節下課要去老師辦公室拿作業,就把信帶了過去,經過八班門口的時候,讓人幫忙下陸懷征。
然后八班的男生就炸了。
換下軍裝穿上校服的于好了抹英氣,五和清亮了許多,梳著高高的馬尾,神清骨秀。跟人說話的時候,微微俯低,聲音如涓涓細流,不,像一甘洌的清泉,聽上去很舒服。傳說于好子冷,而且初中就聲名赫赫績斐然,文藝匯演表演不斷,獎拿到手。父母都是中央院的教授,高知分子家庭,中考發揮失常,被分到了十八中。初中追的男生串起來就已經是韭菜苗子,按把算的。
這聞名不如見面,倒也沒傳說中那麼高冷啊,看上去文氣一姑娘,眉眼溫順,氣質干凈。
陸懷征當時就靠在椅子上跟人瞎侃,聽見聲兒,表困地回頭,就看見于好端端站在那兒。
他盯著于好看了會兒,才站起來慢悠悠踱到教室門口,他那陣兒腦袋上還掛著彩,額角裹著一小方白紗布,被碎碎的額發遮了點,靠著門框,低頭吊兒郎當地沖笑:“找我啊?”
于好都沒抬頭看他,把信胡塞他手里扭頭就走。
等回到教室,尚晴就迫不及待湊過來詢問,“他收了嗎?”
于好把作業收攏發下去,點頭說:“收了。”
尚晴這才放心離去。
沒過幾天,尚晴又來找,一臉焦慮,“我今天在食堂見他跟八班的男生一起吃飯,額頭上怎麼還裹著紗布呢,你說他會不會破相啊?”
于好哪知道,又不是醫生,尚晴沒等回答,又塞了張紙條給:“這是我姥爺的祖傳方,能祛疤的,你幫我給他,那麼好看一張臉,總不能破相了。”
于好答應,接過紙條,看著尚晴,卻說:“最后一次。”
尚晴點頭如搗蒜。
于好第二次去找陸懷征,他當時正靠在走廊上跟幾個男生扯皮,于好沒他,而是筆直地杵在窗戶那邊等他跟人聊完。
結果等他們聊完上課鈴就叮鈴鈴打響了,男生們作鳥散妝,陸懷征也從欄桿上起,這才不經意掃見,了鼻尖過去,眼梢帶著笑問:“在等我?”
于好嗯了聲,把手上的紙條遞給他。
陸懷征低頭,面前攤著一雙手,掌紋清晰干凈,手指如春蔥,纖細瘦長,掌心上躺著一張紙條,在風中輕輕煽著。
上課鈴聲嘎然而止,嘈雜的教室忽然安靜下來,風里涌進一桂花的清香,里面還適時地傳出幾聲此起彼伏曖昧至極的咳嗽聲。
倆都是惹眼的人,很快就傳出了一些閑言碎語,自那之后,尚晴便沒再找送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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