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太上皇后說要周恒逛園子, 不只是隨口說說,一早就派了王嬤嬤來傳話,“陛下要是醒了, 勞煩高總管知會一聲, 太上皇后先去了園子等陛下。”
高沾應了下來。
進屋時,周恒已經醒了,正拿著本書坐在案前。
適才的說話聲自是聽進了耳里。
如今住在南苑行宮, 不似講究皇宮里那麼多規矩, 不用早朝, 不用批折子,周恒坐在案前只著了一里, 隨意披了件大氅。
“陛下, 太上皇后傳了話......”
周恒沒做聲, 連翻了幾篇書頁,才慢悠悠地起。
高沾上前替他更。
里屋那床上的帷帳此時落下, 蓋得嚴嚴實實,高沾便知, 姜主子怕是還沒醒。
待高沾替周恒系好腰封, 周恒才道,“等起來,先傳膳。”
高沾應道, “陛下放心。”
昨夜高沾倒是備好了酒菜, 可惜涼了個。
姜漓憑著那雙不安分的手,出了一場大風暴, 那短衫子推到頸上, 襦沒了蹤影, 人被摁在案前, 哪里還有功夫用膳。
姜漓辰時才起,胃里空得慌,忍著一酸痛挪下床。
洗漱收拾完出去,卻見高沾一人守在那。
姜漓沒問周恒去了哪,來行宮是太上皇后的主意,太上皇后能將嫻貴妃帶過來,必是有了撮合之意,昨日瞧嫻貴妃和太上皇后的臉,便知自己是個意外。
且皇上昨夜還在這留了一夜,今日必定是無法收場。
高沾讓人備了早膳,姜漓用完,又回到了屋里,哪里也沒去。
外面不悉。
也不會去添。
突地清閑下來,姜漓倒有了種窮極無聊的覺,視線往屋里掃了一圈,那案上還擱著周恒走之前,撂下的那本書。
姜漓實屬閑得慌,子半倚在案前,歪著頭瞧了一眼那書面。
是《周易》。
姜漓小時候見過這書,每回進宮,都見二皇子捧在手里,姜漓還曾好奇過,那書薄薄一本,怎就瞧不完了。
為此姜漓還問過二皇子,“哥哥怎的總瞧這本書。”
二皇子答,“我喜歡看。”
不想,陛下也喜歡。
周恒回來一進屋,見姜漓扭著腰肢,倚在案前,姿態甚是婀娜。
姜漓大抵沒料到周恒回來的如此快,聞到靜匆匆轉,不料手肘又了那香爐,慌慌張張一陣,周恒已抬步走到了跟前。
“陛下。”姜漓擺正了那香爐子抬頭,清清淡淡的面兒上,嫣然一笑,有幾倉促,卻猶如明珠生輝,亮人眼。
“嗯。”周恒立在跟前,視線從肩頭穿過,案上不過就一本書。
“喜歡?”周恒問。
姜漓搖了搖頭,“臣妾閑得慌。”
周恒拿過那書,握住手,牽去往塌坐下,便遞到了手里,“看一會兒。”
姜漓識字。
只是那通篇麻麻的字跡眼,堪比清師傅的藥書,翻了兩頁,也沒記住個什麼來。
模樣卻是端得認真。
塌間隔了個小幾,兩人各坐一方看書,香爐里的屢屢青煙裊繞,淡淡幽香索饒鼻,耳畔只有偶爾翻的書頁聲。
竟有了那淡淡歲月,靜怡安然的味道。
午膳前,恬靜被打斷。
太上皇后又差王嬤嬤來了一趟,要周恒過去太上皇后那用膳,這回依舊沒提姜婕妤的名字。
王嬤嬤一走,高沾回頭了一眼那屋里,搖了搖頭,早晨安排的逛園子,太上皇后領了嫻貴妃去,陛下見了調頭就走,這回傳膳,未免就能如意。
高沾小心謹慎的進來,還未稟報,便見周恒擱了手里的書,先吩咐道,“備輛馬車。”
高沾一愣,“陛下,太上皇后傳膳......”
“今日你留在南苑陪太上皇后,不用跟著朕。”
“陛下......”
“取朕的常服來。”
高沾從始至終,就沒說完過一句話。
**
姜漓起初來行宮,也沒想過能出去,周恒臨時喚去乾武殿候著,政務一忙完,就拽著上了馬車。
上了車姜漓才聽他說,“去行宮住幾日。”
如今姜漓人在馬車上了,周恒仍是沒告訴,要去哪兒。
姜漓在周恒側坐得端正。
此時那太從簾子里進來,泛著微紅的,似是從指頭里瞧出的那般紅,竟讓人瞧得癡醉。
從行宮出來,起初的路徑僻靜,聞不到人聲,馬車漸行漸遠,雖瞧不見外面的景,卻有了嘈雜聲。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
姜漓手指頭攥住袖邊,心口竟是“咚咚”地跳了起來。
馬車外的線忽地一陣忽暗忽明,紅的太線被幾團匆匆略過的影遮擋而過,隨后,姜漓聽到了攤販的賣聲。
姜漓錯愕,側目去看周恒。
周恒這才握住了的手道,“今日朕清閑,帶你逛長安。”
那一握,只覺指尖冰涼。
馬車停穩,周恒先下車,回頭輕輕一帶,姜漓的子輕盈地落在了地上。
今日周恒微服。
王釗跟著。
周恒沒走偏僻之地,從長安最繁忙的街頭走到街尾。
掌心里的那只的手,從起初的繃,漸漸地緩和了下來。
周恒旁的沒買。
路過包子鋪時,周恒讓攤販包上一個,拿在手里,牽著姜漓往前走。
路過面鋪攤子,周恒又領著姜漓進來,熱騰騰的面條,一碗一碗地端上來,擺在姜漓面前。
王釗跟著后,鬧不明白。
走過幾后,便見姜主子落了淚。
那豆大的淚珠子掛在臉上,周恒將手里的錢袋子盡數到手上,“你的。”
姜漓的眼淚還是沒止住。
周恒才起,走到跟前,輕聲道,“朕在。”
姜漓將頭埋在他的胳膊間,偎了一陣,從面鋪子出來后,姜漓便一直攥住他的胳膊沒放。
王釗跟在后,一聲不吭。
兩人一路從人群里穿梭,到了長安河邊,才停了腳步。
此時艷高照,河風拂面。
站在了長安城。
站在了太底下。
清師傅說,“總會有那麼一個地方,有充足的照在你上,還有熱鬧的人聲替你驅趕黑暗。”
的旁是天底下最大的主子,后有暗衛相護。
不用擔心被人追逐,不用擔心風餐宿。
走過了那段顛簸流離的日子,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去活。
是罪臣之,能得一點福澤,便是一點。
**
天黃昏時,兩人才回到南苑。
周恒先去了太上皇后那請安。
姜漓被王釗送回屋里,沐浴更完,又開始蹲在案前焚香。
周恒回來的有些晚。
白日周恒和姜漓離開后不久,韓焦便來了行宮,等周恒一到,太上皇后便讓人傳膳,嫻貴妃不在,席間就三人。
用完膳周恒回屋,韓焦起送了他一段。
出了太上皇后的院子,韓焦才跟在周恒后低聲道,“姑母已經在查姜家。”
姜家經不起查。
姜老爺哪有什麼外室,當初韓國公答應了清師傅保人,便托了信得過的姜觀痕去接人,且過繼在了姜家的名下,冠了姜家的姓。
之后的路也安排好了,韓國公府與其定親。
若沒有意外,姜漓便會嫁給韓焦,一輩子呆在國公府,不會進宮見到皇上,也不會被太上皇后察覺。
誰料,被姜夫人一招換人,將韓家的所有計謀都給毀了。
然這些事皆是韓家暗里在作,周恒并不知。
且韓焦分明知道周恒這兩年來一直在尋人,卻欺瞞不報,這會子問上周恒,周恒還能有什麼好話,回頭反嗆道,“要朕來替你們收拾爛攤子?”
韓焦愣了一瞬。
腳步跟,著急地道,“陛下知道臣擔心的是何事。”
姑母再這麼查下去,阿漓的份定不保。
“陛下回來的當晚,久財崖便沒留下一個活口,林常青一刀子自我了結,陛下以為若是姑母知道了阿漓是林常青的弟子,還會留活口嗎。”
韓焦跟在他后,低了聲音說完,周恒也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又如何。”
韓焦立在那,腳步沒再跟上。
周恒走了幾步了,韓焦才沖著他的背影道,“那阿漓呢,若是知道了林常青的死因,陛下又該如何解釋。”
周恒的腳步沒有毫停留,“管好你自己,朕的人不用你心。”
行宮外的一排暗黃燈盞,延綿直。
周恒的影,從那一排燈盞下緩緩穿梭而過,落了一夜,回到屋里時,姜漓正歪在案前,掌撐著腦袋,面上的睡意盡顯。
見周恒回來,姜漓起,替他備了沐浴的。
周恒接過,輕輕拍了拍的背,低聲道,“困了就先睡。”
“好。”姜漓點頭。
周恒沐浴完出來,卻見坐在床沿上候著,神比適才瞧著要神些。
“陛下還要看書嗎。”姜漓主問他。
周恒點了頭,“嗯。”
姜漓將他今日還未瞧完的那本書,拿來遞到了他手上。
周恒落座后,姜漓輕輕地趴在他旁,不出聲也沒打算離開。
周恒側目,姜漓便對其笑了笑,“臣妾不出聲,就想陪會兒陛下。”
周恒又才將目挪回到了書頁。
半晌那袍子角,突地被一扯,周恒出聲道,“別。”
不過安靜了一會,周恒的背上又是一陣,周恒終是將目從書頁上移開,喚了聲,“阿漓。”
姜漓乖乖地了回去。
這回手上倒是老實了,卻將自個兒往前挪了挪,側臉輕輕地挨在了他的手臂上,干脆同他說起了話,“陛下,臣妾想問陛下一件事。”
周恒繼續翻書頁,“你問。”
姜漓便將那下頂在他胳膊上,仰起頭看著他道,“之前臣妾在浣局,聽碧素姑姑說起過一樁事。”
周恒垂目瞧向,“何事?”
姜漓半晌不語,角卻是慢慢地暈出一笑意來,那一雙眸子一瞬被襯得雪亮,“姑姑說,陛下心頭有一位姑娘,經常夢見,還說那姑娘會熏香,是不是真的?”
周恒避開了目,回過頭,良久才應了一聲,“嗯。”
姜漓來了勁,又往他跟前湊近了些,“那巧了,臣妾也會熏香。”
周恒沒理他。
姜漓接著問,“那陛下那晚,是怎麼認出臣妾的?”問完不見周恒回答,又追著問道,“在久財崖,陛下是不是趁機看過臣妾?”
周恒頭微微滾,依舊沒答話。
姜漓的手又開始了不安分,那手指頭如螞蟻爬樹般,指腹蹭著他胳膊上的薄薄衫,一點一點地往前游走,邊移邊偏著頭聲問道,“那陛下喜歡的那個姑娘,是不是臣妾?”
周恒一咬牙,終是擱下手里的書,回過頭,一雙黑眸如火,灼灼地盯著,低啞地反問,“驕傲?”
姜漓及時撤回了手,直晃頭,“沒有。”
周恒正擒人。
姜漓子一,躲到了他的背后,手指頭輕輕地上他的脊梁骨,緩緩地地打著圈,想起那夜他同說的那些話,又重復了一遍,“陛下不缺人。”
那聲音又又。
周恒額前青筋明顯。
反手撈人,又被躲開。
周恒周如火燒,終是轉過來,地盯著,姜漓半坐在那地上,手撐著地,節節往后退,一面退一面看著周恒,繼續說道,“陛下的人有很多,不缺臣妾一人。”
今日姜漓沒穿盤扣短衫,里頭一件梅紅抹,外面罩了件的衫子。
很是單薄。
周恒起,往后退一步,周恒便往前走一步。
直到去了那床沿邊上,姜漓沒有了退路,周恒才彎腰一把將擒了起來,直扔進了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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