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銅燈清冷的落進穆燁盛著湯的碗底，形小片璀璨的暗影。

他攪著濃白清香的魚湯，作盡可能輕地以免驚擾任何人。藺家奢華的別墅寂靜無聲，著難言的抑跟沉悶。

藺荀視而不見，罔顧他爸媽沉難看的臉，自顧自地吃著飯，偶爾還會給穆燁夾菜，裝得無比的親昵恩。

穆燁接過菜，跟著便不斷地瞪藺荀。期他能夠稍微收斂點，沒見這飯桌上的氣氛已經快降至冰點了嗎。

然而穆燁註定不能如願。

他瞪藺荀，藺荀全當看不懂，還反問穆燁：“你老瞪我幹嗎？不喜歡吃這魚頭？你不吃給我啊，這可是我最，都差點沒捨得割給你。”

穆燁埋頭喝湯，打消讓藺荀安分下來的念頭，改而降低存在，只恨自己沒有。

這覺著實太尷尬。

好像坐一塊吃飯的不是親人，而是有著深仇大恨的仇敵。

郁芳大概也夠沉悶的氛圍，目轉向穆燁道：“以前沒聽阿荀提過你，你跟他什麼時候認識的？”

穆燁向藺荀，藺荀毫無回答的意思。他只能著頭皮道：“我們認識沒多久。”

“我猜也沒多久。”郁芳道：“那你知道阿荀已經定親了嗎？”

穆燁蹙眉，猛地側頭瞪向藺荀，表驚詫不已。

藺荀慢條斯理地吃完魚頭，這才看向他媽道：“定親？這事我怎麼不知。”

“就小辭前幾天過來的時候，你當時也在。我跟你爸見過小辭爸媽，雙方都覺得你們很合適，我原本想跟你說的，可你又太忙，飯沒吃完就匆忙離開了。”

藺荀輕描淡寫道：“我已經結婚了。定親是你們的決定，你們自己解決，與我無關。”

郁芳皺著眉頭，神不豫地瞥穆燁一眼。

穆燁連低下頭，不願當這場家庭糾紛裡的無辜炮灰。

藺劍韋始終板著臉，眉間積蓄著鬱暴躁的戾氣，被藺荀這番話全然激發出來。

“你這說的什麼混帳話。”他重重地拍著桌子：“又做的什麼混帳事！”

“你既然不滿意鄭辭，當初見面怎麼不說。我跟鄭辭他爸十幾年的，你讓我跟他怎麼待？”

“你問過我意見嗎。”藺荀猛地擱下筷子，這飯大概沒法吃了。

藺劍韋橫眉怒目道：“我不問，你就不能說嗎。你非說你就喜歡男人，我不也做出妥協，你還要我怎麼樣？”

“不怎麼樣。”藺荀譏諷道：“你們的事我管不著，我的事你們也管不著。”

穆燁尷尬癌都快犯了，恨不能退回幾小時前，他說什麼也絕不會跟著藺荀進來。

他聽藺父提及鄭辭，覺得這名字很悉。

腦中又突然靈一閃，驀地想起之前火鍋店裡，藺荀好像也提到過這個人。

他當時表很難看，大概極其不待見此人。

藺劍韋暴躁不已，眼見瀕臨發邊緣。穆燁繃腦海的弦，時刻戒備著以防藺父猛地起手來。

郁芳邊輕聲安藺劍韋，邊給藺荀使眼，讓他退一步，先給他爸道個歉。

藺荀杵著沒，也毫無道歉的意思。

藺劍韋呼吸重，雙眼發紅，叱道：“跟我上樓！”

他說完便怒氣衝衝地起。藺荀毫無懼意，約還著幸災樂禍的劣。

藺荀跟他爸一前一後上了樓，獨留穆燁面對藺母，心中有如千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房間隔音效果極好，靜悄悄地聽不見毫靜。

穆燁著筷子，頓時好像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了。

郁芳很快恢復平靜，朝穆燁淡笑道：“讓你見笑了，阿荀結婚這事沒提前告訴我們，所以他爸才特別氣憤。”

“嗯，能理解。”穆燁盡可能地冷靜道。

“你爸媽同意這樁婚事嗎？”

穆燁不喜撒謊，因此避而不談，只道：“我帶藺荀去見過我媽。”

郁芳仍然笑著，只是笑意很淺，角上揚，眼底冷淡毫無漣漪：“你清楚藺家的況嗎？”

“不清楚。”穆燁讀懂郁芳的言外之意，態度堅決道：“我跟藺荀結婚，只看重他這個人，與其他的無關。”

郁芳指出事實：“跟阿荀結婚，你這輩子不用鬥就能到達金字塔頂端。”

“我不在乎。”穆燁態度不卑不地道。

郁芳突然笑了下，大概覺得這番話很荒唐諷刺：“你不在乎的東西，別人可能要花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得到。”

穆燁沉默著沒吭聲，他已然察覺到藺母散發出的敵意。

郁芳說完微微停頓，接著轉移話題道：“我就阿荀一個孩子，我希他能幸福，更希他能有門當戶對的伴，他喜歡男人也沒關係，反正這年代科技很發達。你認為自己配得上阿荀嗎？”

“如果您覺得婚姻必須這樣，我無話可說。”穆燁的回答也很直接，並未因郁芳的嘲諷而自慚形穢。

穆燁接著有條不紊地道：“我的出生如此，這是我無從選擇的，有的人出生就能一輩子食無憂，有的人就註定要為生存煩勞掙扎，我不覺得誰更高貴誰更卑賤，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努力去改變命運。我的學歷、家世的確比不上大多數人，可我無愧於心，無愧於任何人。”

他這番話說得雄赳赳氣昂昂。其實吃飯的時候，穆燁便已經憋了滿肚子的話，這會說出來果然覺得輕鬆許多。

郁芳表微妙一言難盡。

藺荀跟剛出書房的藺劍韋亦將這番話聽進了心裡。

藺劍韋表凝重地打量著穆燁。藺荀下樓以後，卻看也沒看他媽一眼，過去拉著穆燁的手便朝外面徑直走去。

穆燁被藺荀拽著走出客廳，旋即一把狠狠扔開藺荀的手。

藺荀拽得很鬆，穆燁輕鬆掙開後，便冷著張臉不再搭理藺荀。他疾速朝前走著，很快便將藺荀遠遠甩在後面。

穆燁之前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種種刁難，可卻沒想到藺荀做事居然這樣欠妥，他甚至都沒跟家裡人談攏，便把自己給倉促帶回來。

他覺得自己扮演的角就跟小丑毫無差別。

藺荀“哎”了幾聲，也沒能喊住穆燁，連忙忍痛迅速追上去，把氣衝衝的穆燁給攔了下來。

穆燁紅著眼睛怒瞪藺荀：“讓開！”

“這麼晚，你難道要走回去？”藺荀自然不肯讓：“別鬧，快上車，我送你回醫院。”

穆燁繼續瞪藺荀：“關你什麼事，我就喜歡走路！”

“我的錯，不該留你獨自面對我媽。”

“……”

“不過你之前說的那番話，我特別喜歡。知道嗎？你當時的樣子真他媽帥。”

穆燁斜斜睨著藺荀，疑道：“……真的？”

“千真萬確。”藺荀認真點頭。

穆燁彎起角，僅僅維持兩秒，又迅速地繃條直線。

藺荀察言觀，迅速著腰喊痛：“你別跑啊，被壞人拐跑怎麼辦，我渾痛得不行，可沒功夫追你。”

穆燁打量著藺荀：“你爸手了？”

藺荀冷哼道：“他說不過我，就只剩下這招，我又不能還手。”

回程途中，氣氛再度詭異地沉默下來。

藺荀邊開車邊道：“這事的發展跟我的預計相差太大，我以為他們起碼不會針對你。他們平時很注重面子，沒想到今晚能在飯桌上鬧起來。”

穆燁側頭著窗外，聽不出緒地道：“也有你的功勞。”

“我忍不住。”藺荀皺著眉頭：“既然不讓我干涉他們的事，他們憑什麼干涉我的事。”

穆燁轉過頭盯著藺荀，輕易穿他話裡的：“既然如此，你還帶我去見他們幹嘛？”

藺荀口劇烈起伏，呼吸聲也愈發沉重，他目幽深地盯著前方。從穆燁的角度，只能看清他的側臉，掩於沉沉的黑暗裡。

“我不清楚你跟你爸媽關係怎麼會變這樣。”穆燁語氣放：“可我能看出來，他們都很關心你，你好好跟他們通，他們肯定能理解你的，沒必要以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反抗。”

半晌，藺荀冷冷道：“不用你來教我該怎麼做。”

“……哦。”穆燁不再說話。

可車沒開出多遠，藺荀又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把車停在路邊，又熄滅車裡的燈。昏暗的夜下看不清楚他的神，只能聽見拼命抑的咳嗽聲。

穆燁費勁地想無視，可到底沒能做到。

“我來開車吧。”他低聲說。

藺荀沒有堅持，他推開車門下來時，穆燁不知為何，居然從他的背影裡，看出幾分難以分辨的脆弱。這覺太縹緲，讓穆燁無法分辨究竟是不是錯覺。

穆燁系好安全帶，開車朝醫院走，邊道：“你也進醫院看看吧。”

藺荀著窗外，聲音與平日無異，毅然道：“不去。”

“你傷了。”穆燁加重語氣道。

“沒事。”藺荀這話說完，便唱反調似的又咳了幾聲。他尷尬蹙眉，慶倖穆燁此時只能看見自己的後腦勺。

穆燁完全不能理解藺荀執拗的逞強：“這樣還沒事？”

“我沒事。”藺荀不容置喙道。語調就跟茅坑裡的石頭般又臭又。

穆燁無言以對，只能乾瞪著藺荀，腦海裡頃刻天人戰，一邊想既然藺荀逞強，就讓他怎麼著怎麼著，一邊又想藺荀的傷應該不輕，怎麼也不能放任他隨便理不重視傷。

他邊想邊手過去試探藺荀，使的勁還不輕，藺荀沒料到穆燁會突然掐他腰，痛得當即倒吸口涼氣，險些手反擊穆燁。

“你幹什麼？！”藺荀怒道。

穆燁毫不畏懼地直視藺荀，接著斬釘截鐵地下決定道：“去醫院。你痛這樣必須去醫院。”

“不去。”藺荀態度堅決，毫無退讓的打算：“除非你能把我打暈。”

“……”穆燁無語至極。敢藺荀傷，他還必須求著藺荀去醫院？

他又無奈問道：“你家有醫藥箱嗎？”

“有。”藺荀邊說邊觀察穆燁的表，覷著他道：“你要幹嘛？”

“去你家。”穆燁不容拒絕的強道：“檢查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