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紛紛回頭看過去。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那人長臂屈著,臉埋在臂彎,后頸出的那一塊白皮被頭頂燈淬的發亮。
另一手肘支在桌面, 手掌著后腦, 從簾里鉆進來的一小片微落在手背上, 青灰經絡很清晰。
這種姿勢讓他肩臂繃,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描摹出那實的線條。
被點了名, 這人卻還巋然不地睡著。
張明氣壞了,卯足力氣又喊了聲他名字, “傅言真!”
一些生平時就喜歡看他,這個時候當然是機會難得, 更是明正大的回過頭,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裴照推了下他胳膊,“爺,趕醒醒哦,老師要打人了。”
傅言真這才慢慢悠悠地從臂彎里移開了臉,手從腦后繞下, 不小心蹭到了耳機線, 東西落至桌面,發出了一丁點悶響。
張明看他上課還戴耳機, 氣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傅言真開眼皮,惺忪眸從曾如初后腦勺掠過。
死到臨頭他也是能笑出來的,甚至還氣定神閑地打了個哈欠。
“怎麼了?”他抬起臉看著張明,問了句。
“老師喊你背課文呢。”裴照好心提醒他, 還將他課本打開, 翻到正在講的這一頁課文, “就這個……”
傅言真看都沒看, 淡淡反問:“你覺得我能背的出來?”
裴照默兩秒,手收回。
也是。
老師明擺就是找他茬的。
張明頭都給他氣昏了,“傅言真,你給我起來!”
傅言真扯了下有些歪斜的領口,不急不慢地直起,椅子磨蹭出并不尖銳的輕微聲響。
要不是坐的近,曾如初其實也聽不清這點聲響。
這一段時間,還發現,傅言真這個人其實在一些事上好像是很注意的。
他一般拉椅子桌子的時候,基本就沒鬧出過靜。
還有次在餐廳吃飯,無意一瞥,卻發現他吃相極為斯文,在一眾狼吞虎咽里格格不。
由于刻板見太深,曾如初只能將以上種種歸結為“有怪癖”,因為無法將其和個人修養聯系在一起。
傅言真怎麼會有修養這個東西呢。
有修養的人會這麼氣老師?
“你給我把《阿房宮賦》背一遍。”張明拿書脊敲了敲講臺的桌面。
“您覺得我能背的出來嗎?”傅言真挑了下眉,反問了句。
語氣里沒有半點“背不出來” 的不好意思。
“……”張明氣的直接拿手拍桌子,桌子有多響,手就有多疼,“你為什麼不會背?我昨天是不是說過這篇要背?”
“沒注意聽。”傅言真如實相告。
他語文課必睡。
今夕是何夕都不想分的清,哪管張明說了什麼。
也是奇了怪,張明一開口他就困,曾如初在他耳邊念叨,他還就很清醒。
每一個字都能聽的清。
話音一落,班上的搗蛋鬼們哄笑出聲。
“笑什麼笑?課文背不出來還有臉笑?”張明吃一塹長一智,這次拿黑板槽將桌子扣的哐哐響。
但笑聲卻一點都沒小下來的跡象。
張明決定找回點面子,點了員大將來殺殺現在的這歪風邪氣,“曾如初,你來背。”
知道曾如初肯定會背。
曾如初聽到名字后起。
確實會背,初中就會背這篇了。
站起來后,背的也很流暢。
張明一臉贊許,心稍稍好了些,“不愧是實驗的學生。”
底下沈逾有臉接話:“不愧是我同桌。”
還送了個大拇指到曾如初跟前。
“……”
張明這回是被這些沒個上進心的同學氣狠了,后面又點了一號人,但一圈下來會背的卻沒幾個。
背不出來,就讓人站著,一時間班上站了一大片人。
但一直在捧一踩一,狠夸曾如初,又狠罵沒背出來的那些人。
下課時,有人不服氣瞪了眼曾如初,還語氣不善地說了句“整天就知道學習,有什麼了不起的啊”。
曾如初其實聽到了這話。
悶聲不吭,裝作沒聽到。
因為不想跟同學起沖突。
趙允恬中午不跟一起,今天有個要好的初中同學生日,中午有個聚會。
曾如初便一個人去了最近的那個餐廳。
一個人就吃的很快,因為沒人跟說話,只好悶頭吃。
回來路上,卻不巧遇到李夢鹿們。
們正往餐廳這邊走,手里拿著幾杯果茶,一下課就趕著去買這個,這回才來吃飯。
迎面相遇,卻沒人主跟曾如初說話,有個別看的眼神還有些刻薄。
曾如初只以們還在耿耿的張明那幾句話。
也知道當時那句“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李夢鹿旁邊那生說的。
如果是在實驗,大家會以沒背出來課文為恥,但在這里,反而因為會被為異類。
是異類,就容易被大多數排斥。
但曾如初沒覺得自己會背課文有什麼問題。
們不跟說話,也沒主去跟們打招呼。
李夢鹿旁邊的生云茹,云茹指著背影,憤憤地道:“拽什麼啊?不就績好點嗎?脾氣大的要死,還天天跟傅言真他們發脾氣,以為他們脾氣好是吧,小心哪天……”
李夢鹿說了句“行了,人家沒走遠呢。”
“沒走遠就沒走遠,我就故意說給聽的。”云茹不以為然地說。
耳機聲音再大,還是不過這些莫名其妙的刻薄和敵意。
曾如初吸了口氣,給那點躁郁和憤懣施加力。
但心不可能不影響。
--
餐廳冷氣開的很足,環境也好,地面也沒一般食堂那種油膩膩的覺,很多同學吃完了還坐在位置上聊天。
所以一眼看過去,人還多。
不過也有人是真的磨嘰沒吃完。
沈逾和裴照這倆吃完的,正在等一位還在磨蹭的大爺。
一旁的餐盤子里都是辣椒碎,都是傅言真從菜品里一個個挑出來的。幾魚刺也都很干凈,上面沒有半點碎。
這人挑挑揀揀,細嚼慢咽,咀嚼時絕不開口說一句話,一貴養出來的病和忌。
姍姍來遲的李夢鹿幾個,就挑在他們附近的位置坐下。
們邊吃邊聊,聊的話題當然是語文課上的事。
云茹在課上跟張明吵了幾句,話說的有些刻薄,后面李夢鹿小聲地讓別說了,但云茹今天站了半堂課,哪里肯聽,一口一個“死八婆”地罵張明,沒一會兒,火氣全撒在被張明表揚的曾如初上。
不過沒稱呼名字,就說是“那個從實驗來的”。
裴照拿著手機在打游戲,但們說的熱鬧,有生聲音比較尖銳吵到了他,他皺了下眉,“怎麼還在扯這事呢?”
沈逾瞥了眼,搭了句:“不然怎麼三個人一臺戲?你看咱們三個男的湊一起,一人捧個手機玩游戲,半天都不說一句話。”
其實他也想搞一臺戲的,但奈何邊這倆都不搭理他。
緒在那一方仄里互傳染,每個人的面目都變得有幾分刻薄。
云茹后面恨恨罵了聲:“小婊砸真惡心,就會討老師開心”。
一直默不作聲吃飯的傅言真,忽地撂下手里筷子,作并不斯文,兩只筷子一前一后滾到地上,“啪噠”兩聲脆響。
沈逾和裴照嚇一跳:“……”
傅言真偏過臉,眸看向那一群人,眼風似刀子般凌厲。
“婊什麼?”他開了嗓,聲音像浸過冰,極冷。
“……”
周圍一片寂靜,無人敢應他的話。
說話的人也不敢站出來承認。
生里面唯一一個和他說上幾句話的是李夢鹿,開口說了句,“你怎麼……”
因為容貌姣好,平時男生都會給幾分面子,但這次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吃完了,就他媽趕滾。”傅言真說。
一句口。
來自喜歡的人說的。
李夢鹿臉皮一下掛不住了,眼睛跟著紅了。
邊幾個生的臉也跟著通紅,剛剛還念念有詞的云茹也一句話不敢說,大家紛紛起收拾東西走了。
李夢鹿又朝這邊看了眼,但傅言真已經沒再看們。
他像一把握不住的風。
那一雙寡冷的眼,也像是永遠住不進人似的。
傅言真沉著臉,筷子也掉了,飯當然也吃不。
搭在桌沿的手握拳,手背經絡暴起。
裴照忽然覺得,剛剛那話要是男生說的。
他說不定掄著拳頭就上去了。
沒一會兒,傅言真起走了。
椅子這回被他拖出很大聲響。
沈逾瞧他背影,一臉不解,“孩子不就這樣嘛?今天你說說我,明天我說說你,說著說著自己都忘了說什麼了,沒準哪天又手牽手好朋友了,他發這麼大火干嘛呀?把人大都兇哭了,哎……”
裴照彎腰撈起地上兩筷子,瞅了兩眼,問了句,“你見過他多管閑事嗎?”
“……”沈逾撓了撓頭,遲遲沒想起來。
“第一次吧。”裴照將筷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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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言真回了班。
班上倒是有幾個人,剛被他剛剛罵跑的那幾個也在。
一看到他,像是見了鬼。
沒一會兒,一個接一個的出去了。
一時間就剩只沉睡的蘑菇。
曾如初什麼靜都不知道,戴著耳機趴桌上補覺。
中午一定要睡,要不然下午犯困效率肯定低。
傅言真歪了下頭,看了一眼。
半邊臉頰到,嘟嘟的。
看著想。
他嗤了聲,收回視線時,卻似想起什麼來。
這個人國慶怎麼過來著?
在家里過?
過了一小會兒,他看了眼自己桌上的語文練習冊,又看了眼桌上的。
他手,將兩本對換了一下。
曾如初趴了二十分鐘就醒了。
一抬眼,逡巡四周,最后發現班上竟只有和傅言真。
空氣凝固般的安靜。
跟他目接上一秒,曾如初就將視線錯開。
傅言真卻又去弄椅子,不讓安生。
曾如初蹙著眉,只得轉過來看他,“你干什麼啊?”
“放假去哪兒。”傅言真問。
曾如初白他一眼:“哪都不去。”
傅言真笑了聲,“可我覺得,你會來找我。”
曾如初:“……”
真的是有大病。
傅言真勾了裴照一支筆,拿手里轉著,眉梢一挑,朝笑了笑,“咱們打個賭唄。”
曾如初:“……我才不跟你打賭。”
“那你下午還想好好聽課?”傅言真著點嗓,聲音放低,明顯是威脅人的語氣。
“……”
“我賭你一定會來找我。”傅言真說。
“……誰給你的自信啊?”曾如初實在忍無可忍。
傅言真低眸看了眼桌屜。
啊,應該是某位姓周的先生。
這練習冊的主編周XX。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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