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和祁逍順著放學的人流，走在出校門的林蔭道上。

祁逍推著Nicolai的藍山地車，夏桑則步行在他邊。

其實他們可以像朋友一樣隨意地聊天說話，但今天，夏桑忽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仿佛一切都無從說起。

祁逍打破了沉默，說道：“你要是討厭許茜的話，以後我們和拉拉隊接，反正籃球隊也賽了，以後沒太多機會一起玩。”

“不喜歡，也談不上討厭。”夏桑拎著書包肩帶，低頭看著他自行車的鋁合金泛著很有質的：“沒必要影響你的圈子，徐銘他們喜歡和許茜玩。”

“那你別生我的氣。”

“沒有啊，你想多了。”

祁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從剛剛到現在，短短不過幾個小時，他覺自己和夏桑之間好像籠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影。

“你覺得會是誰說的呢？”夏桑問他：“我真的誰也沒告訴，段時音和蓁蓁們，我都沒講。”

祁逍臉沉了沉，幾乎是不經考慮地說出兩個字：“周擒。”

夏桑微微一驚。

這個名字是他絕對沒想到的，更沒想到的是，祁逍會如此篤定這件事是周擒做的。

“為什麽你覺得是他？”

祁逍推著車，視線下移，落在自行車把手上，久久不語，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除了他，還能有誰，他恨不得我…”

話音未落，仿佛是覺察到不合適，他及時收住了話頭，含糊地說道：“那天我們都打起來了，他出於報複的心理，讓人把這件事告訴了老師，也有可能。”

夏桑其實不太認同他的話，悶悶說：“其實哪有不風的牆，即便籃球隊的人不說，當時現場還有那麽多觀眾呢，所以這件事就當一個教訓吧，以後別再違紀了。”

“嗯，聽你的。”祁逍又變回了溫順的小狗模樣，對夏桑道：“半年籃球賽還算寬大理了，就怕老何讓我離開1班，轉別的班去。”

夏桑驚呼：“這麽嚴重嗎？”

“他之前說過，要是我們和十三中的人接，就離開他的班級。”

夏桑麵憂：“應該隻是嚇唬大家的吧。”

“誰知道，不過也沒什麽。”祁逍輕鬆地聳聳肩：“隻要我不想走，就算是老何，也沒有辦法。”

夏桑知道祁逍家世很好，甚至可以說，他和學校裏絕大多數同學…都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大概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吧。

走出校門，人群漸漸散了，夏桑跟祁逍道了別，兩人走相反的方向回家。

夏桑思緒有些紛，經過熱鬧的小吃街，徑直走進了街口那家生意很好的茶店，找到牆角的位置坐下來。

打開手機微信，下了幾列之後找到了周擒的微信。

想問問他，是否知道這件事。

信息編輯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適的語句。

其實一切都隻是祁逍的猜測，沒有真憑實據，不能一口咬定就是他告的。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他，又能怎樣呢。

夏桑去問了也沒用，告都告了，不管他承不承認，都沒有實際的意義了。

夏桑叼著吸管，喝了一口冰茶，然後刪掉了剛剛準備詢問的文字。

便在這時，耳邊出現一道低沉有磁嗓音——

“刪了又打，打了又刪，你到底想給我發什麽？”

夏桑差點被茶嗆著，驚悚地回頭，迎上了周擒冷峻而銳利的側臉。

他薄薄的眼皮垂著，目還覆在的手機屏幕上，著一子壞勁兒。

手機屏幕上還留著剛剛沒刪幹淨的幾個字——

“周擒，我有話要問你…”

夏桑尷尬地一下子蓋住了手機，回頭看到那天便利店遇到的幾個男生，包括黃李訣。

他們吊兒郎當坐在背後的卡座位置上，不懷好意、卻又並不冒犯地對嬉笑著。

因為十三中和南溪一中其實隻有一街之隔，兩個學校共一條食街，所以茶店裏市場也會有十三中的學生顧。

周擒流暢的手肘隨意地擱在椅背上，和距離隔的很近，甚至能覺到他的熱力。

“有什麽話，可以當麵說。”

“我就是想問你…是不是你把那天…”

夏桑的目小心翼翼地又掃了眼他後的那幫哥們，意識到不能這樣去問，如果誤會了周擒，這幾個男生肯定會大發雷霆。

“我想問你…”指了指他還有些淤青的角：“你的傷好了嗎。”

周擒一眼就看出小姑娘轉了話鋒，但他沒有穿，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樣的關心都讓他用。

他了角，目不依不饒地勾著，問牛答馬道：“我沒有告，答應你了，就不會食言。”

“……”

周擒一把將的手機拎過來，打開首頁的微博，隨手點開了【附近的人】這一欄，說道：“你們竟然以為，你不說我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你們來十三中打過球了？”

夏桑愣愣地看著【附近的人】，最熱門的一條消息，就是十三中和一中的那場看球賽，圖文並茂，甚至連劍拔弩張的打架場麵都被拍下來了。

的影…也出現在了照片裏。

夏桑腦子嗡嗡作響，這才反應過來，覺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媽媽平時吃飯的時候，都會刷微博啊！還以為在看社會新聞呢。

難怪，隨便學校什麽屁大點兒事，老師們全都掌握著。

同學們總是猜測，覃士在他們邊安了各種眼線。

殊不知，就是因為他們屁大點事都要發個微博，還特別喜歡帶上“南溪一中”的定位，這又何須大費周章地安“眼線”呢。

夏桑看了周擒一眼，周擒坦然地將手機歸還給。

想到剛剛祁逍斬釘截鐵說是周擒告的，忽然覺得，整個學校的智商…都被麵前這男人給碾了。

抓起手機，紅著臉，逃也似的匆匆跑開了：“回家了，拜拜！”

周擒那幾個哥們終於前合後仰地笑了起來——

“擒哥，我就說你怎麽好端端走在路上，忽然要喝茶這種娘娘唧唧的東西，原來看到人了啊。”

“這孩是有點乖嘞。”

“什麽有點乖，太特麽乖了！”

“看著冒冒失失，不太聰明的樣子。”

前麵的周擒都沒說什麽，任他們科打諢，隻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才淡淡應了聲：“等你們文化課過200分了再來說這話。”

“喝，怎麽擒哥還護上了。”李訣了頭上這一窩黃，瞇著眼睛說：“那丫頭，不是名花有主了嗎？”

周擒懶怠地偏過頭，目掃向了落地窗外漸行漸遠的那抹倩影，喃了聲：“又怎樣。”

……

夏桑回到家，看到門外的鞋櫃裏，多了一雙男士的黑皮鞋。

匆匆進屋，便看到穿了白襯的父親坐在餐桌上，領帶鬆鬆散散，拿著手機看票方麵的資訊。

夏且安今年四十五歲，材卻保持得很好，正筆直，毫沒有中年男人的油膩，樣貌也清雋英俊。

他經營著一家勢頭還不錯的證券公司，所以夏桑家雖然比不上祁逍那種豪門世家，但也算富裕優渥，比下有餘。

“爸，你回來了。”夏桑放下書包，也坐在了餐桌上，心還算愉悅。

“小桑，最近怎麽樣？”夏且安在兒麵前，展了有的笑，了的臉蛋：“看著瘦了，學習力很大嗎？”

“還好。”夏桑說道：“不是很累。”

覃槿將蒸魚和白灼蝦端上桌，冷嘲道：“都多久沒回來了，難怪連兒瘦了都看得出來。”

夏且安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拿起餐巾了手：“公司要求的出差，沒有辦法。”

“你都是公司的一把手了，誰還能要求你出差。”覃槿也是毫不留地拆穿了他的話。

夏且安便不再言語，也不想和爭辯。

夏桑低頭默默飯，也不講話了。

沉默著吃了會兒飯，覃槿又問道：“是一個人出差嗎？”

“當然不是。”夏且安道：“是一整個團隊，去國那邊談上市的事。”

“你那個剛畢業的年輕小助理，也去了？”

“砰”的一聲，夏且安將筷子重重擱在了桌上。

夏桑心髒一，用懇求的眼神向了夏且安。

夏且安收到兒的眼神，強忍著脾氣，平複了一會兒，決定岔開話題，問夏桑道：“乖乖，最近績怎麽樣？”

“上次月考在年級第八名。”

“下了，我記得上個學期你不是考了第五名嗎？”

“唔…競爭對手太兇殘了。”

夏且安慈地給剝了一塊白灼蝦，遞到碗裏：“沒事，爭取下次衝上去。”

“南溪一中的頭部學生，誰不是爭分奪秒、你追我趕。”覃槿冷聲道：“就，天想非非，誰知道在搞什麽。”

夏桑用筷子著碗裏的米飯，沒有回應的話。

夏且安道：“你不要給孩子這麽大的力，努力了就行了。你這樣會抑的天，現在有那麽多孩子得抑鬱癥，我不希小桑不開心。”

“喲，我管孩子的時候，你在外麵風流瀟灑。現在你回來，好人全讓你演了，我了抑小孩的魔頭。”

“你講不講道理，我難得回來一次，是不是連話都不能說了！”

“你難得回來一次，孩子也不管，回來一句話就把我之前的努力全部推翻，你管過嗎？你真的關心嗎！”

“不可理喻！”

……

“爸爸媽媽，我吃好了。”夏桑放下了筷子，回區去沙發邊拎了書包：“回去寫作業了。”

說完，大步流星走回房間，將一切的埋怨、嫌棄、怨懟…全部關在門外。

走到桌邊，從木質紙巾盒裏出紙巾，開始一條條地撕扯，這是唯一排解力的方式。

很快，桌上堆了一大團撕了碎條的紙巾，夏桑將這些紙團進垃圾桶，然後坐到了飄窗上，看著窗外皎潔明淨的月。

很快，他聽到爸爸媽媽回房間關門的聲音，似乎是不想打擾學習，回臥室吵去了。

但吵罵的聲音還是很清晰——

“有現在的績都是我在督促！我每天管了學校裏那幫不省心的小孩，回家還要心！你這爸爸當得可真輕鬆啊。”

“難道我沒管孩子嗎，每次我要管的時候，都會被你打斷。覃槿，你就像個固執的暴君，管又管不好，又要把一切權力都握在手裏！”

“我哪裏做錯了，我培養出人頭地，遠離社會底層，接更優秀的階層，過更優渥的生活，這有錯嗎！”

“你考慮過真的快樂嗎！”

“想輕鬆快樂，就準備一輩子平庸！”

所有爭吵的話題都在圍繞著展開，這讓夏桑覺到一陣陣窒息的力，仿佛父母婚姻的不幸，全是造的。

了罪魁禍首。

夏桑給自己戴上了降噪耳機，開始播放躁的搖滾樂，一邊聽歌，一邊打開了數學練習冊。

沒寫幾個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了草稿紙上，一顆，兩顆…

用袖子掉眼淚，然後出了手機，拚命想轉移注意力，刷刷微博朋友圈。

這時候，注意到周擒好像換頭像了。

之前他的頭像是一團黑，就像黑夜裏化不開的濃霧。

而現在，他頭像好像變了一隻燦爛的狗。

夏桑被這隻狗吸引，於是點開了他頭像放大了看。

的確是一隻狗，不過不是網上的狗狗圖片，而是一隻坐在牆角、髒兮兮，卻咧“微笑”的田園犬。

這田園犬的態還英俊，是看家護院的狗。

夏桑的頭像是小區的流浪貍花貓，所以周擒忽然換了田園犬的頭像，乍一看還有點像頭像。

夏桑順手點進他朋友圈，朋友圈什麽都沒有，當然也沒有設置三天可見，應該就是不發朋友圈那種人。

聽到隔壁吵罵聲似乎消停了些，於是退出了周擒的朋友圈，卻沒想到，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上橫出一句話——

【我拍了拍“周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