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老七十三歲封王，十六歲閣，連他的小狗都穿著親王朝服，戴著親王冠冕，在宮中備追捧。反觀自己，卻只能躺在床上茍延殘，這與他曾經設想的未來完全不一樣。老天爺是不是把他們的命運弄顛倒了？

他瞪視小狗，恨不能用意念絞死它，卻被匆忙走進來的慧妃擋住。

七皇子抱起小狗，臉極為沉。老八看向有姝的目已及他的底線。他在床邊坐下，像往常那樣詢問二人近況，又吩咐兩名太監去藥房領些上好的藥材回來。老八的褥瘡再不治就晚了。

不要你假好心！八皇子想罵他，發出的卻是一串啊啊聲，反倒顯得更為無力，只能鼓著紅的雙眼瞪視。

七皇子定定看他，半晌不說話，一只手輕小狗的墊，一只手敲擊桌面，神極為莫測。八皇子被看得渾發，明明恐懼到極點，卻還是著頭皮叱罵，“看啊啊看（看什麼看）！”

慧妃也很不安，一會兒覷老七，一會兒乜著老八，臉漸漸白了。

七皇子湊到八皇子耳邊，正說話，卻立刻閉了氣，然后從懷里掏出一熏了龍涎香的手帕，捂住有姝口鼻，淡聲道，“老八，你太臭了，看把我家有姝熏的。”

有姝兩只前爪抱著主子的手帕，整個腦袋埋了進去，顯然對八皇子的味道很嫌棄。

八皇子氣地吐，眼睛一再鼓出，仿佛快眶了。慧妃連忙替他拍口，卻也并不敢吱聲。算是明白了，現在老七的一條狗也比他們兩個加起來金貴。

解開前襟，把有姝塞進去，又用香帕蒙住他口鼻，七皇子這才低不可聞地繼續，“老八，現在朝堂上都在談論立儲之事，本王在想，你是不是有些擋本王的路了？”

八皇子目疵裂，也恐懼至極，隨即想起什麼，朝他雙看去。七皇子笑而不語，轉臉去看慧妃，“你說本王該不該去爭？”

慧妃思忖片刻，眼里忽然出灼亮的芒。老七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不說，不代表他做不到，他說了，那就代表他一定能做到。兒子有一爭之力，為何不爭？兒子當了皇帝，自己就是太后，再也不用在冷泉宮里苦了！

復又想起什麼，渾僵，然后朝老八看去。皇上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必然是獨一無二的，又怎麼能有一個人與他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即便老八癱瘓了，做不出混肴皇權、天換日之事，但他的存在就是對老七的辱沒。老七要爭位，首先就得把他除掉。

自己該如何選擇呢？時隔多年，慧妃再次陷兩難境地，但在痛苦的折磨下，仿佛又沒有第一回那般猶豫不決。

已經想明白關竅的八皇子撐起手臂連連后退，即便磨破了褥瘡痛不可遏，也還是艱難地后退。他終于怕了，原來命在別人手里，而自己卻只能任人宰割、求助無門的覺，竟是如此惶恐而又絕。

他噙著淚看向母妃，卻發現母妃偏過頭去躲避；看向取了藥回轉的兩名太監，卻發現二人無于衷，目不斜視。原來冷泉宮早已被老七掌控了嗎？這還不算，他一句話，竟把母妃也制住了！這些年，他之所以不下殺手，恐怕不是因為仁善，而是留著自己盡折磨吧？待時機到了，他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

直到此時，八皇子才悔恨難當，若是早知道老七是這樣一條毒蛇，當年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招惹對方！當個閑散王爺，安安穩穩地活著，那該多好啊！

眼見八皇子竟嚇尿了，七皇子這才低低笑出聲來，“老八，方才本王與你開玩笑呢。本王已經這樣了，還爭個什麼？”話落沖兩名太監招手，“你們照顧好他，沒有本王的命令，可不許讓他死了。”

二人低聲應諾，表惶恐。

慧妃追到門外，遙兒子遠去的背影許久不。怎會不爭呢？怎麼能不爭呢？得知這只是個玩笑，非但沒覺得松口氣，反而失至極。待重回殿宇，八皇子已經被打理干凈了，正用仇恨而又恐懼的目注視母妃。

空氣漸漸凝固，心臟慢慢僵冷，曾經親無間的母子兩，終于無可挽回地走向猜忌與決裂。他們依然活著，卻活得像兩行尸走。

小順子推著主子離開冷泉宮，一路上言又止。他極想問問主子究竟有什麼打算，對那個位置在不在意，卻又擔心犯了忌諱。遲疑間，坤寧宮到了，因天氣晴好又未到飯點，皇后提議大家一塊兒去花園走走。

看見站在大皇子后的貌，有姝上的瞬間炸起來，連臉頰兩旁的小辮子都翹了翹。七皇子差點噴笑，所幸及時按捺住了。他把團子摁回襟，沖諸人見禮。

皇后與景帝既然有意撮合他倆，自然不會站在一旁礙眼，到了花園，隨意找了個借口就相攜離開。大皇子喜氣洋洋地代表妹幾句，也走了。笑得十分俏可，但到底因為年紀小，收斂不好緒，眼里的不甘愿多多泄了出來。

“王爺，那景致甚好，不如去坐坐吧？”見端親王并不主開腔，只好指著前方的涼亭說道。

七皇子頷首，到得近前，讓小順子在冰冷的石桌上墊了一個的團，這才把有姝從襟里掏出來，擺放在上面。見滿臉好奇，于是溫和道，“天氣有些涼了，直接放在桌上怕凍著他小爪子。”

“王爺果然如傳言一般，對自己的狗十分寵。”一笑，心里卻頗膩味。最討厭的就是小貓小狗，臟、、吵，見了就恨不得掐死。尤其是眼前這只，頭上竟戴著紫金冠，上竟穿著親王朝服，脖頸上掛著的暖玉全大燕只有一塊，可說是價值連城，不過一個畜生，何德何能？

本來嫁給一個癱子就已經夠委屈了，竟還要與一只狗爭寵，心中的怨氣之濃可想而知。但為了表兄的前程，也為了家族興旺，不得不忍辱負重。暗暗吸了口氣，裝作熱切的模樣說道，“王爺，您這只小狗好生可，我能它嗎？”

七皇子笑而不語。

有姝主上前幾步，小腦袋左偏右偏，小尾搖來搖去，烏溜溜的眼珠定定看著，仿佛對十分好奇。再如何心如鐵的人，也免不了被他這幅可的模樣吸引，更何況涉世未深的。

眼底的惡稍減，慢慢出手去他腦袋旁邊的小辮，卻不防他忽然炸了，張開，發出尖利的吠。這變故發生得太快，令嚇了一跳，差點打翻手邊的茶杯。有姝這才扭著屁跑到主子旁，一咧，竟是笑了。

“瞧你那熊樣兒！你能阻止你家主子養別的小狗，還能阻止他大婚不？他總得有人，有子嗣吧？”飄在半空的老鬼哭笑不得。

七皇子卻完全沒覺出不對，強忍笑意抱起有姝，在他腦門上親了親，然后才看向，里說著道歉的話，語氣中卻唯有寵溺與回護。為了保持優雅端莊、雍容大度的形象，只得強行按捺。

二人說來說去都是些套話，極為枯燥無聊。有姝聽了半晌就耐心全失，順著主子大落地面，一腦袋扎進草叢里。七皇子隔一會兒便看他一眼，隔一會兒又看一眼，完全的心不在焉。當絞盡腦想出一個比較有趣的話題時，卻見他臉上出焦急之，然后掏出一枚玉哨吹響。

哨音十分尖銳，刺得頭疼裂，轉頭去看才發現是小狗不見了，幾名太監正在花叢里尋找，此時已急出滿頭大汗。素來是人群焦點的，頭一回品嘗到被忽略的滋味，且還是因為一只狗。婚前都這樣，婚后又當如何？微微垂頭，掩飾自己怨毒的目。

七皇子正因找不到有姝而心中焦急，并未注意旁人，反復吹了幾回哨子，才見有姝從灌木叢里蹦出來。他徑直跑到旁，先是抬起爪子撓小，待垂頭看來，才把里的東西放在拖曳于地的擺上。

仔細一看，竟是一只巨大的黑殼獨角仙，正晃著獨角與節肢，順著擺往上爬。養在深閨的，哪里有不怕蟲子的？失聲尖，蹦跳而起，想拍又不敢拍，只能向周圍的宮求助，“來人啊，快把這只蟲子拿下去！救命，救命啊，它快爬上來了！”

一群宮蜂擁而上，手忙腳地拍打。

見有姝轉跑進花叢里，出一個小腦袋沖自己齜牙咧，七皇子除了扶額苦笑，竟是無可奈何。然而，發覺有姝對自己懷著同樣強烈的占有，他心深又不免涌上一甘甜。

罷了，他闖禍，我來善后，這本就是當主子的責任。七皇子如是告訴自己，然后顛倒黑白地道，“看來有姝很喜歡方小姐，不然也不會把最心的蟲子送給你。當年本王收到他送的甲蟲時也嚇了一跳。”

“是啊是啊！小貓小狗遇見喜歡的人都這樣。”小順子也跟著打圓場。但他話音剛落，就見王爺的臉沉了沉，也不知哪句話說得不對。

哪里會相信他們的鬼話。方才分明看見那只狗笑了，是幸災樂禍地笑！它絕對是故意的！不行，一定得想辦法治治它！

這邊廂飛狗跳，那邊廂，有姝已順著草叢出了花園，朝廣陵宮跑去。想當年他抓掉小姑娘一頭發，先是藏在爪里，后來收在雙雪殿，再后來又用荷包裝好，埋在廣陵宮的花圃。如今他想恢復人，還得靠這頭發找人。

老鬼跟在他后，絮絮叨叨地數落，“你啊，可得趕把人找到，然后解除妖法，否則再過幾年就真的無可救藥了！你自己沒發現嗎？你那子越來越像狗了！哪里有人會隨隨便便把蟲子叼在里，也不嫌惡心！”

想當年，有姝吃過的腐敗食與變異蟲不知凡幾，又怎會嫌棄一只獨角仙，但這些屬于，不能告訴旁人，便只得裝作沒聽見。

第95章 造畜

有姝在老鬼障眼法的幫助下一路跑到廣陵宮，鼻子這里聞聞，那里嗅嗅，終于找到當年掩埋荷包的地方。所幸前幾天剛下了一場雨，土質比較松，他不過刨了幾下就把東西翻出來，連忙用牙齒咬住繩索，打開查看。

“怎麼樣？頭發還在不在？”老鬼飄過去，湊近了看。

“還……”有姝只說了一個字，就被人撈起來，連忙吩咐老鬼，“快幫我把頭發收好！”

老鬼雖無法白日現形，卻已能挪一些重，不過一頭發而已，立刻就被他卷魂，匿起來，然后看向抓住有姝的太監，驚疑道，“他不是端王府的下人，抓你干嘛？”

有姝也抬頭打量，心中升起不祥的預。因為頗主子寵的緣故，他在端王府和宮中可說是橫行無忌，大家都知道端親王潔癥嚴重，不喜旁人他的品，故而宮太監、甚至包括嬪妃，遠遠見了有姝就會避開，并不敢上前引逗，更別提摟抱。

他原以為這太監是急著回去差才把自己抱住，但對方不是端王府的人，又為何如此？

不等一人一鬼想清楚，那太監已疾奔到一座假山后方，把劇烈掙扎的小狗遞給一名子，“這位姐姐，咱們可說好了，只能讓你家姑娘抱一會兒，等下端親王問起來，你們就趕把狗放了。”

“知道。多謝這位公公。”子把一個荷包遞給對方，順勢接過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