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華璧院士檢舉信的最大益人,也是秦和瑜。
上完一節大課,秦和瑜的其他朋友們紛紛湊過來,開玩笑似的打探道:“寧院士跟你是不是有什麼關系?”
“小秦同學,以后你跟院士見面的時候,順便幫我們要幾份簽名和一句祝福詞唄。不用太復雜,某某同學逢考必過就行了。”
秦和瑜臉都紅了:“寧院士是我的燈塔,我怎麼敢嘛!”
說完悄悄瞟了一眼莊宴。
坐在一旁低調乖巧的莊宴:“……?”
忽然間又有新的通知下來,大家的腦都此起彼伏地發出了叮叮的聲音。學生們紛紛低頭看消息,這個話題頓時告一段落。
是來自學校的消息,莊宴也點開看了一眼。
第一條鞭尸公示遲天逸,整肅學風。
第二條通知聯邦大學生設計創新賽正式開始報名,截止日期一個月后。
秦和瑜捉住莊宴的手,臉蛋紅紅地問:“創新賽你報名嗎?”
“報呀。”
這個競賽已經有十多年的歷史了,是聯邦設計院跟各大高校合辦的。先不說獎金有多高,最重要的是,通過參賽,能獲得寶貴的經驗,以及被名大師們點評指點的資格。
秦和瑜又期期艾艾地說:“一起呀!那什麼,我忽然發現,剛剛他們的提議好像很有道理。”
“?”
“如果下次見到寧院士的話,我、我也想要一張小秦同學逢考必過的祝福。”
“……………………”
莊宴憂郁:“可是連我自己都見不到寧院士。”
秦和瑜心生同:“院士真忙……對不起,還是別為這種奇怪的小事去打擾人家了。”
下午秦和瑜照舊去打工,莊宴猶豫著,最終決定再去孫婆婆家回訪一下。
因為孫士和孫婆婆母拒絕了公益部門的其他設計,反而堅定地選擇了不知名大學生的作品。作為設計者之一,莊宴覺得自己得負一個售后的責任。
開懸浮車到那邊,時間恰好是下午四點。斜斜地曬下來,莊宴輕按門鈴。
兩三秒后,門開了。管家機人出現在門背后,電子眼在莊宴上掃了一圈。
孫士假期結束,已經回別的星球工作去了。現在輔助孫士生活的,就是這款聯邦特供老年人專用機人。
莊宴笑著說:“您好,我來探一下孫婆婆,準備看看房屋設計上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改善的地方。”
小機人鞠了個躬,放莊宴進去。
屋里窗明幾凈,明亮。老人家坐在沙發上,看到莊宴,緩緩點了一下頭。
記得這個學生的模樣。
莊宴說了聲打擾,然后在管家機人與戶主的默許下,先檢查了一遍各自化家的運轉況。
一切都很好。
然后再調取機人的過去一段時間里的記錄數據,看孫婆婆在日常生活中會不會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所有也都很順利。
他甚至看到,在新裝修落的第一個下午,老人家噙著笑,指揮機人把自己最寶貝的結婚照,擺放在最和煦的地方。
然后又從儲藏室翻出一幅落灰的英俊青年的老照片,把它掛在墻上。
出廚房和臥室,澆花曬太。刻意做舊的環境中,孫婆婆偶然回自己丈夫影時的眼神,跟八十年前新婚照片上的一樣溫而眷。
也許任由時變遷,照片與影像都會褪,而不會。
機人說:“孫婆婆很滿意現在的房子。”
莊宴怔了怔,然后笑起來。
“嗯,那就好。”
他沒有叨擾太久,因為老人家在一個地方安靜坐久了,神容易有些不濟。
在孫婆婆流出倦意之前,莊宴低下眼眸,在耳邊大聲道別:“我先回去了。”
孫婆婆抬起胳膊,對著小茶幾地指了一下。
莊宴怔了怔,回過頭。
茶幾上擺著兩三個橘子,應該是鄰居送過來的。短促地“啊”了一聲,仰頭看向莊宴。
管家機人抱起一個橘子,送到莊宴手里。
莊宴微笑起來:“謝謝您。”
他幫孫婆婆掖了掖毯子,站起出門換鞋,在樓梯口等了一會兒電梯,又聽到機人走過來的聲音。
莊宴低下頭,這回小機人手心里捧著三五顆裹著彩玻璃紙的糖。
“孫婆婆說,都給你。”
莊宴抿抿,接過糖。他的心里浮起非常細膩的。
原來生活就像是往一潭水里扔小石子,每一點真誠與善意,都能激出相應的漣漪。
從孫婆婆那邊回來之后,莊宴又試著撥打寧華璧的號碼,還是無人接聽。
于是他倒轉方向盤,把車開到軍校正門的廣場旁,停好車下來隨便走了走。
廣場旁有一片寬敞的平地,金的夕散落。
中央立著一尊雕像,青銅塑的軍人微微低著頭,槍尖斜指向地面。
這就是寧華璧當年主持設計的聯邦和平紀念雕塑。雕塑下方五平米有全息影像場,走進去,能看到在銀河戰爭中隕落的軍人們在人生最后時刻所留下的言。
莊宴的父親也是其中一員。
莊宴仰起頭,把手在風口袋里,靜默地與雕像對視。
火燒云低垂。
之前被冒牌貨占據人生的時候,就連星河中長眠的父親也不能幸免。冒牌貨到什麼事,都喜歡打出“莊紹元將軍的腹子”的招牌,然后強行占據道德的制高點。
后來社上都說,莊紹元將軍怎麼偏偏有這樣一個廢小兒子,簡直死不瞑目。
漫天紅云中,雕像神也顯得溫悲憫。莊宴嘆了口氣,走進全息影像場里。
他輕聲說:“我想看看爸爸。”
影變幻。
彈火紛飛的銀河戰場取代了廣場平和安寧的景象。一艘戰艦被穿彈撕兩半,赤紅的警告燈鋪天蓋地地亮著。
“力系統損毀。”
“導航系統損毀。”
“三級警告,請棄船。”
在戰火最焦灼的地方,棄船就意味著犧牲。機甲戰士們從軍艦上飛出來,化作一道又一道的流,對著敵方磅礴堡壘發起自殺式進攻。
飛濺的星火過機甲的明視窗,照亮了莊紹元的側臉。
他額頭流著,眉骨旁有撞產生的淤青。青年指揮在生命最后的幾分鐘里,對著晃的鏡頭笑了笑。
“阿璧,”他說,“我可能回不去了。”
機甲穿過滾燙的層,一點一點接近堡壘核心。金屬在高溫下逐漸變形熔解,莊紹元呼吸急促熾熱,他直直地凝視著前方。
“但只要搗毀那座堡壘,我們就能贏。”
彈將機甲打得偏離,莊紹元哼了一聲,又繼續往目標飛去。鏡頭搖搖晃晃,他的聲音也因此而變得破碎。
卻又格外安寧——
“希以后不會再有戰爭。我們的兩個兒子,小晉和小宴,都在和平的年代里生活……”
機甲晃了一晃,防彈屏被擊穿,糊住了莊紹元的左眼。
“……都為幸運的小孩,被澆灌著長大。”
“我也你,阿璧。”
莊紹元溫而難過地,說出最后一句話:“但是對不起。”
機甲撞上堡壘,掀起鋪天蓋地轟轟烈烈的震波 。全息影像熄滅了,莊宴眼前重新浮現出廣場和青銅雕塑。
自從莊紹元犧牲以后的十八年來,聯邦果然再無全面戰爭。只剩零星的反抗軍,還在邊境垂死掙扎。
于慷慨赴死的軍隊后,寧華璧及其他建設者們,在瘡痍滿目的星系間搭建起全新的城市和航空港。
如莊紹元的愿一般,莊宴確實了一個幸運的小孩。
至于被冒牌貨弄的人生,確實不過只是一點非常微小,非常不值得稱道的挫折而已。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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