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的部分朝臣貌丑到,連辭藻富如海,向來極盡委婉、給足人面子的江懷楚,變著方絞盡腦都找不著一個能勉強夸贊的詞,不像南鄀滿朝才子俊逸,袂飄飄。
蕭昀還沒來,江懷楚又暗瞥了幾眼。
規律是,越大,越立得靠前的,長相越難以言說,估計是那批陪蕭昀打天下的武將,個個形剽悍,眼大如銅鈴,一把絡腮胡,一臉兇相,站出去能直接嚇哭小孩子。
就是不知道站位離蕭昀那麼近,他每天上朝往下手看,會不會被丑到心不好。
立在后頭職小的朝臣倒是俊俏了不,看樣子蕭昀也意識到了臣子貌丑的問題,嫌丟他大寧的面兒,所以之后的科舉招進來的都是些面貌清秀的仕子。
江懷楚沉靜地立著,角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
他南鄀滿朝文武形容逸,天下驚艷稱道,大寧除了指揮使,其他哪個朝臣和別國際,長相不丟面子?
就算費盡心機挑,也比不上他南鄀一星半點,更別提還有個品味獨特的皇帝指點引領。
朝臣就算苦不堪言,不想丟烏紗帽,也得完全順著陛下心意來,完了還要夸上一句陛下眼獨到、舉世罕見,微臣嘆服。
大約蕭昀的品味就是這麼被朝臣慣出來的,差而不自知,一發不可收拾。
“圣上駕到!”大太監尖著嗓子喊道。
蕭昀被眾星捧月地迎出來,以睥睨天下的氣勢,坐到了龍椅上。
滿朝文武齊聲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江懷楚下意識就要跪,眼尖地發現周圍都沒跪,不聲地站直。
蕭昀正盯著他瞧,目落到他微曲了一瞬的膝蓋上,疑一秒,笑了一聲:“謝才子當真忠君,這份心朕知曉了,大禮還是免了,想跪的話,待會兒跪也不遲。”
江懷楚:“……”
他皇兄重禮,朝堂上迎駕是要跪的。
就是他也得照跪不誤。
人前皇兄待他和其他臣子一視同仁,只有人后才會百般寵溺。
昨日去觀了殿試的朝臣憋著笑。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其實他們只要恪守本分,不找陛下麻煩,陛下懶得弄這個跪那個跪折騰他們,也極為一點蒜皮挑剔誰,可現在怎麼就揪謝才卿的小辮兒?
莫非是得了趣,覺得謝才卿好玩要玩上一玩?
那倒是正常。
江懷楚咬牙。
蕭昀喜歡逗他玩兒,他順他的意哄他開心便是。
蕭昀瞥了眼耷拉著腦袋的謝才卿,心下一樂,收了視線,朝后的大太監招手。
大太監了唱名的傳出列。
按慣例,傳會按殿試最終名次依次唱名。
為了方便皇帝記住狀元、榜眼、探花的名字,傳將三人的名字唱好多遍后,三人才可應聲,依次出列晉見皇帝,向皇帝行叩拜大禮。
本朝陛下日理萬機,時常記不住人名,所以傳會唱的比別朝還要多很多遍。
仕子難掩張,十年寒窗苦讀,金榜題名,就在此時。
傳拉開黃絹,揚起聲,字正腔圓地唱:“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
“別唱了別唱了!朕記住了!”蕭昀不耐煩道。
謝才卿:“……”
滿朝文武和傳:“……”
謝才卿應聲出列,所有仕子都看著他,眼里有不甘,也有艷羨。
被傳第一個唱到的名字,無疑就是新科狀元郎。
朝臣看著出列的人,眼神各異。
昨日殿試后,他們已經連夜將此人的信息搜刮了個底朝天。
謝才卿十五歲中解元,十八歲中會元,如今又中了狀元。
連中三元,獲此等榮耀者,大寧史上屈指可數,上一個連中三元的,還是劉韞,現如今是翰林院大學士,居……從一品,名滿天下。
劉韞獲此殊榮時二十歲。
此人今年……十八歲。
雖是出寒門,但只要進了翰林院,幾乎可以說是前途無量,運氣好三四十年后熬當朝正一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并非不可能。
不人破天荒了招婿的心思,也有世家之人眸微閃。
謝才卿在蕭昀戲謔的注視里起袍前擺,行跪拜大禮:“謝陛下圣恩!”
蕭昀打量著他,像被新門的媳婦兒供奉著喝茶的老太爺,滿意點頭:“昨晚禮部跑來問朕要你,狀元郎想進翰林院還是禮部?”
謝才卿一怔。
禮部怎麼會要他?
劉韞聞言立馬朝對面的禮部尚書瞪眼睛,禮部尚書暗咳了下,才不和他糾纏,只朝謝才卿投去了“循循善”的眼。
謝才卿回以溫和一笑。
劉韞看著他二人眉來眼去,一下子急了:“以往狀元都是進翰林院的,哪有進禮部的道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九九,你見他長得好,忽悠他進你禮部,這樣你們見別國使臣就倍兒有面子了是吧!你怎麼不招群呢,那效果不是更好?”
朝臣哄然大笑。
劉韞皮子狠,罵人一絕,朝堂干架,從來不虛。
禮部尚書:“你他媽——”
謝才卿:“……”
他皇兄的朝堂絕不是這個氣氛。
上首蕭昀右手握拳近,作勢咳了一聲提醒,卻也沒出言呵止,瞥了眼謝才卿。
狀元郎不上話,一向沉靜淡然的臉有茫然無措,像是良家姑娘進了土匪窩。
劉韞一改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朝謝才卿慈一笑:“你別信他的,進咱翰林院,跟老頭子我認認真真做幾年學問,這才是真為你好,他要真為你考慮,怎麼不敢明正大當朝邀請你,還釜底薪呢,我呸!”
禮部尚書捋起袖子:“我敬你你別——”
“夠了!”蕭昀呵斥。
禮部尚書委屈地回原位。
陛下都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什麼好話都讓劉韞說了。
謝才卿從一片吵吵中反應過來,艱難維系著面上的端莊,道:“微臣愿進翰林院。”
劉韞瞬間渾舒坦,眉開眼笑,得意地瞪了禮部尚書一眼。
蕭昀角笑意深了,換了個坐姿,側太監傳茶。
謝才卿含著幾分歉意看向禮部尚書,誠懇道:“晚生十五歲時,圣上曾召晚生朝,晚生其時年,不得已放棄,圣上寬厚仁,并未懲晚生,晚生心中越發愧悔,這才于三年后千里迢迢進京參加科舉,指能僥幸中選,晚生不進禮部,并非眼高于頂,只是想親侍奉圣上,報效皇恩,以安己心。”
蕭昀正打眼瞅著細胳膊細的謝才卿,聞言猛地嗆了一下,見謝才卿神如常,心底直罵,都是昨日見了祁王給鬧的。
“陛下!”大太監張道。
朝臣也都張地看向陛下。
蕭昀擺擺手:“無礙。”
“你倒是有心了。”蕭昀說。
底下禮部尚書這才向朝謝才卿點頭,心中芥驟消。
他準備給謝才卿的職位,是接見別國使臣和地方的,接皇帝為皇帝親辦事的機會極。
無論如何,翰林院都比禮部是個好去,謝才卿也謙遜解釋了,一相比較,這事反倒是自己做的不厚道了。
狀元郎的職很快定了下來,正六品翰林院修撰,賜府第,賜服、朝笏、靴,七日后到翰林院報道。
……
下了朝,蕭昀正要回去批奏折,走到半路,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謝遮:“狀元郎是不是按規矩得騎行游街示喜?”
“……陛下,”謝遮心提醒道,“您嫌麻煩,三年前已經裁了這慣例,謁孔廟、登龍門也一起裁了,只剩了個雁塔題字。”
蕭昀腦中閃過昨夜得臉緋紅的謝才卿,心頭微,淡定道:“他連中三元,旁人能省,他不能省,不然……彰顯不出朕對人才的重用,對對對,你現在就去住他!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游街,你跟他說這是大寧連中三元者獨一份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