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個時候,他沒有想到,他馬上就會到趙小雪。
28
趙小雪代表著日常生活里那些不易覺察,只有失去的時候才會覺得珍貴的幸福。但就算你明白了這個,要你在日復一日的生活里做到全心全意地珍惜仍然是件困難的事。――至在年輕的時候是如此。當陸羽平隨手借給那把傘的時候真的沒有想過那麼多。他只是出神地著“何日君再來”窗外的那場大雨,他想這場雨也許能讓天氣稍微涼快一些,但愿吧,這樣夏芳然的心可以好一點。至不要那麼煩躁。所以當趙小雪問他:“明天你還來這兒嗎?我好把傘還給你。”的時候,他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孩子的眼睛里有很深的期待。就在趙小雪第二天說是為了謝謝他而提出來請他喝咖啡的時候,他還是糊里糊涂。其實他并不真那麼遲鈍,他只不過是沒有心。
那段時間他們正在決定要不要在十月的時候再給夏芳然做一次手。手實施與否完全取決于這幾個月里的恢復程度。其實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很張。那些天總是睡不好,經常半夜里推醒他可憐兮兮地說:“陸羽平我。”其實一點都不,只是不好意思說“陸羽平我害怕”。的無助和不安讓陸羽平地擔心這會不會真的是什麼預兆。其實他自己也是一樣的惶恐。坦白點說,他害怕自己將要承的。他知道又要開始不可理喻,又要開始暴跳如雷,又要開始把他當是人靶子來練準頭。他知道他自己必須忍,必須掩飾,必須時時刻刻對保持溫寬容跟微笑――其實現在已經開始了。理工大的暑假兩周前就開始放,但是不許他回家。說有什麼好回去的那麼小的一個城市又又臟連個麥當勞都沒有你回去干什麼。他很耐心地說回去是為了看看家里的親人又不是為了麥當勞。說什麼親人啊不過是親戚而已又不是你爸媽。他說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我保證,我只回去三四天。”
倔強地抱了膝蓋,蠻橫地嚷:“陸羽平怎麼你就不明白呢?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你還要回哪兒去啊?”他無言以對。這真是典型的夏芳然式的語言,夏芳然式的邏輯,這個不講理的人,他的小姑娘。漸漸地,他也開始失眠,至總要等到過來推他說“陸羽平我”之后他才能安然睡。與趙小雪相遇的那一天他正好剛剛度過一個無眠之夜。他看著天空一點一點地由黑變藍,再變白。他看著黑夜就像一個痛苦的產婦那樣艱難地在泊中把太生出來。他看著在很深的睡夢里無辜地翻了個,嘟噥著抓了他的手指。他心里涌上來一陣酸楚,因為他不得不承認:睡的時候,他才是最的。
要是死了就好了。這個念頭很自然地冒了出來,趕都趕不走。要是死了,就等于是一直地睡下去,他就可以永遠永遠用一種最好甚至是最華麗的來。不,不對,從來不是一樣華麗的東西。華麗的是激,不是。要是孟藍不是來給潑硫酸,而是干脆地一刀了結了呢?那今天的陸羽平在干什麼?或者他就可以像收集一樣珍貴的蝴蝶標本那樣把那個名夏芳然的人收藏在心里,心里最重要最最疼痛的位置。這樣他就會認為他的生命已經和這個他暗的人發生了最深刻的聯系但實際上這只不過是一場自娛自樂花枝招展的神。他可以痛不生可以酩酊大醉可以游戲人生,但是最終他會回到他的生活里來尋找來發現一個趙小雪那樣的孩子。他甚至可以為了的死而把自己給某一種宗教,某一個信仰。天,那樣的痛不生是陸羽平夢寐以求的啊,你的痛苦是獻給神的祭品,那該多安逸,天塌下來都有上帝替你罩著。可是沒有死,活著。
他不能容許自己再想下去了。他的脊背已經開始一陣一陣地發涼。沒想到啊,原先他一直都覺得死亡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盛大的儀式,可是他現在才發現原來死亡也可以是一種懶的好辦法。在這種難堪的恐懼里他抱了睡夢中的。他想寶貝你原諒我,我本沒有那個意思。有兩滴淚從睡的眼角里滲出來,滴在他前的服上,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仔細想想他很看到哭,或者說他很看到的眼淚。漸漸地,那兩滴淚變了兩行,滾燙地在他的皮里消融著。他驚慌失措地把摟得更,他想難道知道他剛才在想什麼嗎?不會的哪有這樣的事?他正準備把推醒的時候清晰地說:“陸羽平,我知道你還是買了火車票。昨天晚上我看見了。”他說:“你醒了。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的了小小的一團。脊背上的蝴蝶骨細微地震著他的手掌。很小聲地說:“陸羽平你別走。陸羽平我求你,你不要走,我不想讓你回去。”他語無倫次地說:“你不要胡思想,那張票是我替我的同學買的,他跟我是中學的時候就是同學,我們是一起來的,不信你打電話問他。……”他的手進的睡里,溫暖地著脊背上的疤痕,仿佛又回到了住院的那些日子,被疼痛折磨得六神無主的時候是那麼依賴他,乖乖地說:“陸羽平我想打杜冷丁。”就像一個生蛀牙的孩子怯生生地告訴他的父親:“爸爸我想吃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要求是毫無希的。
他沒有想到會對他說:“陸羽平我求你。”那是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地乞求他,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覺得無地自容。盡管他是那麼痛恨的任跋扈,痛恨的頤指氣使。有很多次,在對他發號施令的時候他總想狠狠扇幾個耳給一點教訓。可是當真的開始示弱,他才明白原來他自己才是世界上最不了看見低頭的那個人。
當他把趙小雪帶進他自己的小屋的時候,的聲音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在他耳邊回響起來,說“陸羽平我求你,陸羽平你不要走。”小屋里熱得就像一個蒸籠,趙小雪卻走到床邊去把窗簾拉上。變了淡藍的,趙小雪對他微笑,趙小雪說:“陸羽平,你家有水嗎?我了。”就是這句話給了他一點真實的覺,“你家有水嗎?我了。”這是一個陌生的人腔調。還不是很隨便,但是有種微妙的親昵在里面。他恍恍惚惚地說:“對不起,我現在去燒。”另外一個故事就這麼平淡無奇,但是順理章地開始。他將和面前這個笑靨如花的陌生人悉起來,然后他們相,他們做,他們會用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和語氣談論起廚房里有沒有水的話題。
藍窗簾下面的像游泳池的水波一樣泛著一種淡藍。這淡藍把趙小雪的映得麗起來,給他一種潔白無瑕的錯覺。他抱,他的念在這個尚且還不完全悉的人的氣味中稚而嶄新地充盈著。算算看那正是那班他其實已經買好票的火車開走的時刻。它將開往他的家,途經那座礦山旁邊的小鎮。也就是說,它本來可以帶著陸羽平到他還活著的親人們那里去,路上經過他死去的親人們的墳墓。趙小雪綻放的那一瞬間盡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飛起來的時候他在心里模糊地對夏芳然說:“我不走,殿下,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我哪兒都不去。”
29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樓臺煙雨中。
“大家覺得這首詩在描寫什麼季節呢?”
“春天――”教室里幾十個孩子昏昏睡的聲音無奈地響起。可是小是真心真意地說出“春天”這兩個字的。小欣喜地想:原來古時候的春天和我們現在的春天一樣啊,都是好,還有喜悅的。可是已經幾百年甚至更久了呢,真了不起,春天它是怎麼做到的呀,它不煩嗎?小開心地胡思想著,完全沒有聽見老師說其實這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樓臺煙雨中”是在含蓄地諷刺統治者。輕輕地瞟了一眼靠窗的那一排,對著正在打盹的羅凱的側影,微笑著搖搖頭。真沒辦法,他上課的時候總這樣。
在小的課本上,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旁邊,不知道被誰涂上了“丁小你去死吧,丁小丑八怪,丁小是豬……”這樣的句子。小也是剛剛翻開書的時候才發現的。最近總是有人這樣做,趁不注意,在的書上,本子上,剛發下來的考卷上歪歪扭扭地寫罵人話。以前他們還是用鉛筆寫,這一次換圓珠筆了。真是討厭啊。小撅著發了一會兒呆,用圓珠筆寫怎麼掉呢?有了。小的眼睛一亮。小的文盒里攢了好多張很可的HelloKitty的紙,用這個大一點的,打著一把小傘的Kitty正好可以把這片不堪目的話全部蓋住,最上面的這句“丁小勾引羅凱,不要臉”,就用正在吃草莓的Kitty來遮好了。那個“臉”字有一多半還在外面,可是沒有關系,小還有一枝紅的熒筆,給kitty右邊的小耳朵上再畫一朵小花那個字就被蓋過去了。一下子戴了兩朵小花的Kitty看上去憨憨的,不過傻得可。真好,杜牧和HelloKitty在一起似乎是奇怪了些。可是想一想,這首詩是在寫跟kitty一樣的春天呀。這樣一來小就更得意自己的發明創造了。
沒有什麼可以讓小不高興。什麼也不可能。誰也別想。小不害怕。這些天不只是自己班里的同學總是這樣明里暗里地給搗。走在走廊里的時候,總是有別的班的同學在暗地里指手畫腳,他們小聲地說:“就是,就是那個,丁小。”他們的嗓門得低低的,可是還是聽見過好幾次,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雖然說得很小聲可還是期小能聽見,或者說雖然他們說的都是壞話可是小還是期自己能聽見――所謂“緋聞”大都就是這麼回事吧。
一個孩子說:“有沒有搞錯?羅凱是不是吃錯藥了?”
另一個長得更秀氣些的孩兒撇撇:“還以為羅凱多難追呢。早知道他就這點品味我就不猶豫了――”
“歇了吧你。”這是一個男孩子,“就是因為他就這麼點品味你才沒戲。你看人家許繽紛。”
第一個孩子眉飛舞:“我要是許繽紛我現在保證笑,羅凱看不上還是的運氣呢。”
“就是,幸虧羅凱看不上。”那個男孩子把“幸虧”兩個字咬得特別重,然后大家一起盡地笑。
可是小還是整日歡天喜地,昂首的。就當自己后飛揚的那些揶揄和恥笑是陣陣落花,襯托著主角驕傲的背影。也不錯嘛,這是小長這麼大,第一次為一個“主角”。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很的事。
宿舍里的形就更是奇怪了。當小習慣地拿起四個暖壺時,許繽紛從的上鋪輕盈地翻下來,不聲不響地從小手里奪走了的那個壺。然后另外的孩子們也說話了:“小,謝謝了。你放下,讓我們自己去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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