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明玥宮的路上, 蕭嵐多是沉默。

從主親近嫻妃那一刻開始，其實就有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心多還是有些復雜。可心里明白, 應當立起來。為了兩個孩子，也該立起來。

袖下冰涼的手指被一雙又暖又的小手握住, 兒小聲又關心地問：“母妃，你不愿意見父皇嗎？”

蕭嵐愣了愣, 將小手裹住, 笑了下：“哪有愿意不愿意的, 陛下是君，豈是我們說了算。”

宮人方掃了雪，路面干干凈凈的，只枝頭偶爾掉落幾團積雪，聲音碎在風里。林非鹿問：“母妃，你之前告訴我，你進宮之前已有心儀之人，你是還掛念那位心儀之人所以才難過嗎？”

蕭嵐沒想到自己自言自語的傾訴被聽去還記了這麼久, 沉默半晌，才輕輕嘆了聲氣，邊走邊道：“剛進宮時是有些難過，這兩年卻已經釋懷了。他早已娶妻, 聽聞他妻子為他生下一雙兒，如今琴瑟齊鳴兒雙全，娘很是為他高興。”

頓了頓, 才又道：“只是君恩難測，一旦踏后宮爭寵紛爭，今后的日子，恐怕會不太平很多。”

只是擔心，憑的能力，保護不好這兩個孩子罷了。

林非鹿手指，笑著寬：“母妃不怕，還有我呢。”

蕭嵐腦袋，心里慨不已。兒子被人下藥毒害變癡傻，兒卻生得這樣聰敏伶俐，想來，也是老天對的補償吧。

大雪下了幾天之后終于再次停了，只是積雪堆得厚，將梅園的樹枝全都裹了起來。滿院殷紅梅花就像從團團白雪中開出來，別有一番景致，十分好看。

林帝這些時日為了預防雪災傷神傷腦，也許久沒有出殿轉轉，聽了宮人來報，決定去賞賞雪景梅花。

這大雪搞得他焦頭爛額，也只能賞賞雪散散心找補回來了。

林帝其實是一個謹行儉用的皇帝，不喜歡擺排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后世寫史能把他寫一代明君，流芳百世，所以在位時很是注重自行為，絕不給后世留下任何筆伐口誅議論是非的污點。

去梅園賞景，邊便也只帶了一個總管太監，是林帝親信之人，喚作彭滿。

彭滿是林帝邊的總管太監，手下帶著三個徒弟，其中一個小徒弟便得了嫻妃的恩惠，悄悄將林帝的行蹤給了嫻妃。

所以當林帝來到梅園時，嫻妃已經帶著蕭嵐在里面賞花了。

林帝倒也沒起疑心，畢竟好景共賞，沒有只許他來不許別人來的道理。在院墻外時便聽見里面說笑的聲音，彭滿便道：“陛下，里頭好像有人了。”

林帝略一揮手：“無妨，聽這聲，似是嫻妃。朕也許久沒考察景淵的功課，問問也好。”

便從拱門走了進去。

院紅梅開得極艷，像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嫻妃面朝拱門而立，正笑在說什麼。面前也站了名子，穿了淺白宮裝，背影纖弱，盈盈而立。只是一個背影，便人浮想聯翩了。

能與嫻妃在此說笑的，必是宮中妃嬪，可林帝瞧著這背影卻陌生得很，這兩年他勤于國事沒有選妃，竟不知宮中還有這等他不認識的人？

他往前走了幾步，嫻妃便瞧見他，神一驚，又涌上喜，趕朝他行禮：“嬪妾拜見陛下，陛下怎得過來了？”

前那子也轉行禮，因一直低著頭，林帝也沒看清模樣，一邊走近一邊笑道：“就許你喜歡賞花，不許朕來？行了，都起來吧。”

兩人這才起。

蕭嵐仍是垂頭，林帝便道：“你抬起頭來。”

蕭嵐這才緩緩抬頭。

并沒有過多打扮，不過略施黛，素墨發，眉如遠山之黛，眼若含秋波，竟是比這漫天冰雪還有多出幾分晶瑩剔之。

恰頭頂一株紅梅探了出來，就在這艷艷梅花之下挽淺笑，白得純粹，紅得明艷，可算是得驚人了。

蕭嵐的貌在宮中是頂尖的，不然也不至于哪怕失寵多年還被妃嬪們記恨針對。當年宮也不過十六歲的年紀，如今也才二十有三，正是子最好的年齡，豈不人心。

別人沒不知道，反正林帝心了。

他一眼覺得陌生，心里還奇怪，真的有個自己沒見過的人。

便問道：“你是何人？”

蕭嵐輕聲細語：“嬪妾蕭嵐，見過陛下。”

林帝一愣，正回想，嫻妃在旁邊笑道：“陛下竟連自己親封的貴人都不記得了。”

蕭嵐，嵐貴人？

林帝再看，終于覺得有些面了。

他想起來了，是給自己生了個癡傻兒子的嵐貴人。

臉頓時沉了下來。

當年蕭嵐宮，貌驚人又有才，雖然格不討喜，總是沉默寡言，強歡笑，但他還是愿意寵幸的。第二年便為自己生下一子，林帝大悅，當即便給晉了貴人。

以林帝的想法，最終給晉到嬪位是沒問題的。畢竟蕭嵐的父親只是太常寺的一個小，宮第二年便封貴人已經算厲害了。

但不想隨著孩子長大，竟逐漸顯出癡傻癥狀。雖說是早產，弱一點便也罷了，怎麼腦子還出問題了呢？

林帝這樣注重名聲，如何能忍？

又有其他妃嬪吹枕邊風，說林帝真龍天子，脈高貴，瞧瞧前頭那些孩子，哪個不是出類拔萃。怎的到了蕭嵐這里，便出了這種事？恐怕是命里不詳，惹了神怒，才將此懲罰。

林帝信佛，不然也不會大力扶持護國寺。本就對癡傻兒子不喜，再聽這麼一說，頓覺有理，自此冷落蕭嵐，再未踏明玥宮一步。

不過那時蕭嵐已經又有了孕，只是月份淺還沒察覺。后來他聽宮人來報，說嵐貴人誕下一，他心里厭惡，覺得恐怕又是一個傻子，干脆將其無視。這一無視，就是五年。

五年了，如今再見，他竟一時沒將蕭嵐認出來。

五年時間，并沒有對的貌造任何影響，反而眉眼之間還了當年那他不喜的郁郁之氣，顯得格外溫婉毓秀。

是，心是心，但林帝向來不是個沉迷的昏君。

想到那個癡傻兒，他就喜歡不起來。

林帝的神眼可見地沉了下來，嫻妃心中驚了一下，還不待說話，便聽林帝淡聲道：“梅花雪景，你們好賞，朕還有奏折等著批閱，走了。”

嫻妃只能拜送。

等人一走，再看旁邊的蕭嵐，忍不住嘆了聲氣。

可沒錯過剛才陛下眼中的驚艷，可走得如此決絕，分明是想起那位六皇子，心中不喜。算是白費了這一場心安排，心中不無憾。

這嵐貴人恐怕是扶不起來了。

不過喜林非鹿，倒也沒有遷怒蕭嵐，還拉著的手寬：“陛下國事繁忙，滿心都撲在政事上。等這寒冬過去，本宮再安排妹妹與陛下見面。”

蕭嵐自己其實也清楚沒可能了，倒也沒有失落，笑著點了點頭。

宮中人多口雜，林帝與蕭嵐梅園相遇的事很快傳了出去。后宮妃嬪都明白，這是嫻妃安排的人偶遇，但誰能想陛下不買賬啊。

聽聞此事的嬪妃們都暗地里笑了幾回，笑嫻妃押錯了寶，笑蕭嵐自取其辱。們之前還怕蕭嵐復寵呢，現在可是半點都不擔心了。只要有那個傻兒子在一日，陛下就絕無喜歡的可能。

自以為抱到了嫻妃的大就能重登高枝兒，還真是癡人說夢。

宮中這些嘲諷的風言風語把嫻妃氣得不行，還懲罰了幾個討論此事的宮，但對蕭嵐倒是沒多大影響。還是安靜做自己的事，只是減了去嫻妃宮中請安的次數。

對林非鹿就更沒什麼影響了，原本就沒對蕭嵐抱期待。

攻略宮最大npc這種事，還是得自己來。

不過這事兒不能急，畢竟在林帝之前，還有很多小npc等著自己去攻略呢，比如前不久剛剛發的太子。

這位太子殿下跟之前遇到的皇子們不一樣，是個心機深厚之人。想來也正常，畢竟打小立了儲君，被所有人都盯著看，萬事不可踏錯一步，自然要謹慎些。

這可不是一個笑一句哥哥就能拿下的人，有些難度。

不過就喜歡挑戰不可能，有趣多了。

之前林念知往這送服的時候，還送了幾盆蘭花過來。林非鹿這幾天沒干別的，把那些蘭花采了下來，試圖做干花，又讓蕭嵐了一個十分致的香囊。

雪停之后，太學又恢復了上課。

林景淵每天最痛苦的事就是起床了。

好在他的小鹿妹妹每天早上都不辭辛苦跑來長明殿喊他起床。聽著那一聲聲又又甜的“景淵哥哥”，林景淵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活五百年！

有了林非鹿的監督，林景淵創下了連續七日沒有遲到早退的記錄，深得太傅贊賞，今日放學還獎勵了他一只做工非常巧的筆。

雖然他并不喜歡這個獎勵，但他很想讓小鹿看看他被夸獎了。

一臉興從太學跑出去的時候，看到他的小鹿妹妹站在落滿白雪的青柏下，正仰著頭朝他三皇兄笑。

有風吹過，吹落青柏枝頭堆積的簇簇白雪。

有一團雪朝著頭頂落下來，林傾抬頭幫擋了一下，飛揚碎雪中，小孩笑得更甜了。

林景淵：“…………”

聽，雪落下的聲音。

是他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