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是天的，仰著臉，潤白的月便直在上面，照得那對深棕的瞳仁晶瑩清澈，目安靜，好像一頭被馴服的小鹿。或許是月帶給他錯覺，那目竟好像是眷眷且很依的樣子。

就算是錯覺，他也覺得好。

第二天，一切似乎都恢復正常。起床，出門，一同上車。

他們倆在餐廳前的小路上分開，各自開車上班。顧正榮車速很快，轉眼就從眼中消失無蹤。

等完全看不見他后，凌小萌才踩上油門，沒有他在，開車的速度快了很多，到達小區的時候晨霧都沒有散盡。

走進公司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還沒有顧客，巨大的賣場里穿梭來去的都是穿統一制服的第一線員工。其他各部門也已經開始陸續有人上班，招呼聲此起彼伏。

走到辦公室已經有很多人跟打過招呼，認識的人，不過認識的人倒是很多，平時也習慣了不管誰向張口就笑著招呼回去，可是今天真有點兒反常。

跟打招呼的人也太多了吧……

走進設計部更覺得氣氛怪異，同事們抬頭看過來的眼神都不對。桌上攤著新到的業界通訊，一眼就看到醒目的大幅照片，麥凱恩大師握著的手調皮一吻，而表茫然，眼睛都不知道在看哪里。

照片旁大字標題簡單直白：麥凱恩年會新人輩出，無展位設計師嶄頭角。

看盯著報道看，同事開口說："小萌，這下真的要你大師啦。"

"恭喜啊，什麼時候請客？"

來了，果然來了……

其實昨天就有了心理準備，噼里啪啦的閃燈，當時就在心里哀，萬一鬧大了可如何是好？萬一傳回公司可如何是好？現在果然狼來了！腦子里嗡嗡嗡地響，凌小萌哪里還聽得到他們在說些什麼，的力量果然巨大，一大清早的實在是難以承啊。

回到辦公室，坐在桌子前面努力保持鎮定，剛吸了兩口長氣，電話鈴聲就響了，顧正榮在那頭輕輕地笑著，"小萌，你看到了沒有？"

吸進去的氣半途中卡在口，一直以來都是以乖巧溫順為原則的凌小萌第一次在電話里大聲喊道："看到了，可是我不要這樣啊，現在怎麼辦？"

相同的業界通訊也放在顧正榮的桌上，這時他一邊講電話，一邊細細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凌小萌一臉茫然失措，眼神落在未知的地方，誰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微笑了，還是有人知道的，他知道。

那個時候在看他，小小的子陷在人群中央，因為突然為焦點而驚惶失措。可能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短短幾分鐘里，一直都在人群中搜索他，看到了就死也不敢再移開眼睛。

"沒關系，這是好事啊。麥凱恩先生明天離開上海，今晚我請他到家里吃飯，你也一起來吧。"他慢慢把話說完，眼睛還是看著照片，看到纖細的手指在麥凱恩的下張得微微在一起，突然瞇了瞇眼睛。

等下記得提醒那個老家伙，不要太隨便了。

吃飯？還要吃飯？可不可以不要啊？凌小萌握著電話滿臉黑線。

那頭又有電話鈴響起，顧正榮在辦公室一向忙碌，約還有敲門聲，沒時間多說，他又叮囑了一句："別發呆了，記得掛電話。"

一個命令一個作，凌小萌立刻回神，掛電話，作一氣呵。

掛完電話，凌小萌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皺起眉頭想來想去，桌上圖稿一大堆，想事的時候有個壞習慣，手指會無意識地索面前的東西，一邊想那些圖紙就一邊被得窸窸窣窣。

最后指尖到在圖紙下的裁紙刀，微微一痛，突然靈一閃，猛地瞪大了眼睛。

今晚我請他到家吃飯，你也一起來吧……

到家吃飯？到誰家吃飯啊？難道是去顧正榮家？

打擊太大了，凌小萌只覺得自己的眼球都快奪眶而出。

接完這個電話，凌小萌的這一天就變得異常難熬，一般坐到圖紙前就能夠埋頭下去一路工作個不停，中午公司有餐廳供應免費午餐，但是往往從圖紙上抬頭的時候早就錯過了時間，所以很多時候午餐都是吃三明治。

總覺得上班時間過得飛快，可今天心神不定，隔幾分鐘就抬起頭看看鐘。墻上掛著自己商場里隨可見的簡易塑料鐘，平時難得注意，可今天每次看過去都覺得秒針一格一格跳得異常驚心魄。看著看著就有幻覺，恨不得撲上去抓住它，不讓它跳，讓時間徹底停下，或者直接把它往后飛快地撥，直接撥到明天也是一樣。

凌小萌也想打電話向顧正榮問清楚，可是幾次手指都開始撥數字了卻中途停下。

他們兩個的關系非常簡單，他是權威是小蝦米，問了又怎麼樣，他說"今晚我請他到家吃飯，你也一起來吧"，這句話很簡單，聽得懂。

問了也是白問，更何況本不敢多問。

快到下班的時候，開始呆呆地著時鐘一不，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被嚇了一跳，接起來的時候的一只手還按在口上。

那頭的聲音有點兒陌生，又覺得耳，當然不是顧正榮，遲疑了一秒鐘，對方已經開始嘆氣，"凌小萌同志，才隔了一天就不認人了，你不是這麼喜歡傷男人自尊心的吧？"

一聽到"同志"這個詞就想起來了，"裴加齊？你怎麼打電話給我？"

"據業界通訊最新報道，國際知名家居公司首席設計師在麥凱恩年會上嶄頭角。作為當時在場目睹盛況的路人甲，我很想當面恭喜你一下，所以就打電話到你們公司讓他們轉給新出爐的大師。"

他說得七轉八彎，凌小萌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你打電話來恭喜我？"

"是啊，順便問你愿不愿意和我這個路人甲一起吃頓飯，共同慶祝一下你一舉名？"

他在那頭笑嘻嘻的，凌小萌抓著電話一臉慘狀，人，你怎麼還沒忘記我？

慶祝一舉名？

對整個烏龍事件還于接不良的狀態，慶祝？還來不及驚呢！正要開口回答，手機響了，顧正榮的電話，一時間手忙腳，裴加齊倒是，"你先聽電話，我一會兒再打。"

忙了一整天，到了下午顧正榮的聲音就有點兒疲倦，不過口氣還是很輕松，"小萌，很忙嗎？電話都打不通。"

"沒有，不是特別忙。"凌小萌應得很快，腦海里突然靈一閃，"那個，那個剛才同事看到業界通訊，都說要一起慶祝，所以有電話打進來。"

裴加齊打電話來，這個無論如何都不能說，但是同事的確請客啊，如果可以不去顧正榮家，寧愿荷包被大家吃破，捎帶上裴加齊也沒問題。

"設計部的人讓你請客？"中國人有什麼就要吃一頓的習慣，他當然很清楚，只是沒想到凌小萌平時和同事的際那麼，今天居然也有人起頭要當日兌現請客。

跟他在一起極撒謊，雖然明知他在電話那頭看不見，但凌小萌仍舊紅了臉，"是啊。可以嗎？"

他在那頭沉，然后微微笑道："可以啊，不過明天吧，設計部主管會通知他們今天都要加班。"

"啊？"凌小萌當場傻眼，呆呆的，"加班？那我……"

"你也加班。"

凌小萌一喜，"那我是不是不用去吃飯了？"

"九點，自己開車過來吧，你知道在哪里。"

不要啊！怎麼折騰了半天還是要去那個地方？！

"怎麼了？不記得在哪里？"

怎麼會不記得，雖然才去過一次，可是那地方已經跟烙印一樣死死烙在記憶里，再來一次？想死。

"小萌？"沒聽到回答，顧正榮又喚了一聲。

"知道了。"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凌小萌趴在桌子上，徹底絕了。

掛上電話沒多久裴加齊又打了過來，凌小萌直接告訴他今天自己要加班，那位人倒是很爽快地結束了通話，凌小萌繼續趴在桌上自怨自艾，覺得心好沉重。

算好時間，在八點離開公司，看到同事們痛苦的加班表，凌小萌就差用頭撞墻了。

殺了我吧，是我對不起大家！

顧正榮的家其實離公司并不遠，也不是什麼豪宅別墅，公寓而已，跟所住的地方差不多。

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在凌小萌這等普通人的想法里，顧正榮的家一定是龐大無邊，前有草坪后有花園，裝潢奢華堂皇，跟電視里放出來的一樣。還因此對這些地方產生了心理障礙，基本上不敢靠近。

的心理障礙太多了，冒出來的原因形形，也不缺這一樣。

不過慘痛的事實證明，電視就是用來毒害像這樣的無知的。

跟在一起幾個月后，顧正榮有一次什麼都沒說，直接就把帶回了家。這樣的公寓雖然高檔，但完全沒有引起的警惕，一直到他帶著走出電梯，打開門，凌小萌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進了這個男人最私的空間，連帶還見到了他傳說中的太太和孩子。

顧正榮為人低調，據說這麼多年來他的太太和孩子只在公司員工面前出現過一次，那是在他剛剛榮升絕對權威時的慶祝酒會上，時間頗短，但所有到場的人都印象深刻。

也不是共同出現的，他破天荒地喝醉了，顧太太匆匆趕來將他接回家而已。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傳說中所有的版本驚人一致，郎才貌，天作之合，小孩異常乖巧，只能用"完家庭"四個字來形容。

那次只以為這個地方是他名下產業之一， 毫無心理準備地就跟著進去了。里面很大，也是復式，腳下踩到茸茸的玩時，還傻乎乎地拿起來問："這里怎麼有玩？"

然后就有個男孩奔過來，地板鋪的是柚木，得可鑒人，的，那小孩也沒穿鞋，一溜撞進懷里，穩住子才踮著腳說話，雖然是中國人的臉，但開口卻是外國話："姐姐，那是我的玩。"

然后樓上就有另一個聲音響起來，很好聽的聲，外國話相較中國話總是有些拖拉連音，但被一講卻有點兒脆，"麥克，誰來了？"

凌小萌不懂瑞典語，這些都是據當時形猜的，估計八九不離十吧，除非那孩子口直，的本不是姐姐，而是阿姨，或者更惡毒的大媽什麼的。

而接下來就直著眼睛看著那小孩拿回玩直接跳到顧正榮上，很好的樣子，用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嘰里咕嚕一通說。

樓梯噔噔噔地響，看到顧正榮跟那個孩子親的樣子，凌小萌當時就傻了。這可是顧正榮啊，平時在公司都難得看到他對別人笑一下，現在卻摟著那個孩子一臉寶貝。

因為打擊太大，所以當那個聲第二次就在后響起來的時候，凌小萌連回的作都慢了半拍，迎面就是一張清水臉，很好奇地盯著看，然后向顧正榮笑笑，這次用了中文，"正榮，就是？"

顧正榮點頭，然后簡單說了句："小萌，這是雅思敏和麥克，你認識一下。"

那個雅思敏的子沖著顧正榮眨眼睛，然后過手來跟握了一下，聲音里居然有些笑嘻嘻的，"小萌？第一次見哦，我是顧正榮的太太。"

太太？顧正榮的太太？

本沒辦法作出回應，當時凌小萌只覺得自己在太虛幻境，四周的一切都不可思議，而是唯一的正常人，卻因為跟其他人差別太大而顯得格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