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周周幾乎是朝氣球撲了過去。

或者從林楊的角度來看，是朝他撲了過來。

“謝謝！”抱著氣球，笑容燦爛，眼睛瞇得讓林楊懷疑還能不能看清自己。剛才有些莫名郁結的心漸漸轉晴，他咧笑起來，然后突然收起，連忙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把手在兜里耍酷地冷著臉撇。

“切，至于嗎？”

余周周認真點頭，“至于。”

在想要微笑的時候保持滿不在乎的樣子實在很艱難，所以林楊拽拽媽媽的袖子，說，“媽媽，我了，中午我們和周周一起吃飯吧。”

林楊媽媽在一旁觀察著自家兒子富細微的面部表變化，終于忍不住噗嗤笑起來，“周周，你爸爸媽媽沒來看你的比賽，那你中午怎麼辦，自己回家嗎？這附近這麼多車，多危險啊。跟我們一起去吃飯然后讓林楊爸爸開車送你回家吧，反正咱們順路對吧，”說著低頭看了一眼家那個扯謊說要自主自立獨自回家的小祖宗，“怎麼樣，周周？”

余周周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老師就大聲喊，“師大附小的余周周？余周周？過來排隊！”

“先過去吧，一會兒再說。”林楊媽媽拉拉的小辮子，幫順了順額前的劉海。

“林楊，你先幫我拿著氣球——一會兒要還給我哦！”

“知道了，真啰嗦。”林楊一臉不耐煩嘟囔著接過氣球，卻在余周周轉離開的那一剎那低頭綻放出一臉傻兮兮的笑。

林楊和爸爸媽媽一起到舞臺附近，在音樂聲中，從優秀獎的選手開始依次上臺，從評委和頒獎嘉賓手里接過證書和獎品，然后臺下一片閃燈，許多家長都對著自己家的小孩子喊，“把證書舉起來，對，往左邊一點，看這里，笑！”

林楊忽然很擔心，一會兒余周周怎麼辦？

沒有人會朝喊“看這里，笑！”

他神有些黯然，卻突然覺到爸爸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林楊側過臉仰起頭，才發現，爸爸從包里掏出了一只傻瓜相機。

“爸爸，你帶了相機？”他興地大。

“對啊，這種場合怎麼能不照相留念呢？傻兒子，著要來看比賽，都不知道做點準備，唉。”

林楊父母相視一笑，然而林楊的媽媽笑著笑著，眉間就浮上了一疑和憂。抬頭去看臺上，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今天所有的孩子都抱著證書笑得燦爛看著某個方向等待自己的爸爸媽媽按下快門，但是那個余周周，會不會孤零零地抱著獎狀和獎杯，像講故事的時候一樣，目飄渺地盯著遠離人群的某一點？

一個見到之后，會就自己幫忙寫稿而禮貌答謝的，才7歲的小孩子。在外人面前，林楊自然也是很大方有禮貌的孩子，但是這種事，肯定也需要自己在背后提點一句，才會想起來致謝，而余周周，在第一眼看見自己的時候，毫不驚詫，落落大方。

怎麼看都不可能是自己猜測的那種不正經的人家的孩子。

但是，也太正經了吧？

林楊媽媽長嘆一口氣，剛剛結束了胡思想，就聽到主持人說，“讓我們再次用掌聲，祝賀獲得一等獎的選手！”

嘩啦嘩啦的掌聲響起來，主持人再次笑容滿面地引導著最后的兩名特等獎得獎者走到舞臺上。余周周安然站在那里，臉上帶著微笑，一種小孩子臉上不應該出現的矜持笑容，并不是很燦爛，至遠不如剛才在后臺抱著氣球那麼燦爛。

從余周周接過一位老爺爺手里的大獎杯的那一刻開始，林楊的爸爸就一直在按著快門。圍觀的其他家長也對頗有好，所以一時閃燈大作，毫不比剛才遜。林楊媽媽低頭看到自己兒子笑得比得獎的余周周還燦爛，一排小白牙在閃燈下盈盈發。

林楊卻在回頭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剛才在后臺和余周周說話的年，他也拿著相機，按著快門，被相機遮住了大半側臉，但是能看到角微微上翹的弧線。

林楊剛才被余周周笑容澆滅的小火苗再次燎原，他突然大起來，“爸，快，使勁兒照！”

林楊爸爸哭笑不得，“傻兒子，按快門還能使多大勁兒？”

總之……總之……林楊在心里總之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能再次扭頭去看那個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年——他居然還背著小提琴——我林楊還會彈鋼琴呢！

小豆丁林楊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自己心里七八糟的怒火究竟來自哪里，竟然讓他變得像一只炸了的折耳貓。也許只是小孩子的獨占，也許是年上的氣質讓他有的自卑……

也許是因為余周周他陳桉。不是陳桉哥哥，是陳桉。

再多的也許，都沒有意義，最終只發了一句“余周周，看這里，把證書舉起來，笑！”

周圍有許多家長善意地笑了起來，林楊父母被兒子煞到了，愣了兩秒鐘就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自己兒子的，臺上的余周周終于不再掛著一臉做夢般的淺笑，清晰地看過來，投給了林楊一個“我鄙視你”的眼神。

然后，真的舉起了證書，看著林楊爸爸的鏡頭，笑眼瞇瞇，角上揚，燦爛得仿佛兩彎新月照耀著三千桃花，灼灼其華。

……

余周周婉拒了和林楊媽媽提出的一起吃飯的邀請，把大獎杯和證書還有那一大盒康華藥業提供的補鈣營養口服一起裝進工作人員給的大口袋里面，用右手拎著，左手牽著那只鮮紅的氣球，然后跟著等在年宮正門口的大舅一起走了。

轉揮別林楊一家，余周周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一步步慢慢地走，好像每走一步，腳下就能開出一朵花。

回家后，把紅氣球小心地掛在窗子的銷上，小心地了兩下，氫氣球一跳一跳，連著那細線，仿佛一只尾長長的小老鼠。余周周坐在床上，安靜地回味著剛才領獎時候的閃燈，人們的掌聲，還有給自己頒獎的那位谷爺爺終于綻開了一臉溫和的笑容，把獎狀和獎杯遞到手上，輕輕拍著的頭說，“加油，胡編造的小姑娘。”

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著這一幕，心底酸甜。

……

周一早上去學校的時候，同學們對待的態度并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只是余周周自己知道，已經不再是一滴面目模糊的水。

升旗儀式結束前，值周生總結了上一周的紀律衛生評比況，然后，主任宣布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一年級學生的校服已經運到了，各班中午派人去二樓后勤領取。

第二件是，祝賀余周周小朋友獲得全省故事大王稱號。

周圍霎時投過來的目讓余周周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比較好。

手足無措，甜的手足無措。

看到林楊燦爛的笑容，然后抬頭回了他一個笑容。

然后聽見站在自己后的徐艷艷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我看見了。”

余周周一愣，不覺忘記了規定，回過頭去問，“什麼？”

徐艷艷面無表，“你媽媽，給老師送禮。我看見了。所以于老師才讓你帶領大家讀課文的。”

“你胡說。”

“切，回家問你媽去。”

余周周轉過頭，這段淹沒在掌聲中的對話讓懵住了。

送禮——被表揚——讀課文——得到講故事的機會……

以為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以為是上帝吹了一口氣送站上最高的舞臺。

其實，送上青云的，本不是自然風。

余周周茫然地看著林楊的笑臉，腦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