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半夜,焉潯月在被窩裡哈欠連篇,景黎無可奈何的搖搖頭,終於決定放過眼前的人。
取過帕子疊好讓其敷在腫脹的雙眼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守睡。
原本守夜這個差事落不到他上,但是遇到雨天府裡的婆子們睏乏的很,隻能由他貓頭鷹似的坐在床邊看著。
按道理中午睡完之後,焉潯月不該這麼困,但是景黎越加高深的長篇大論讓忍不住困頓起來,躺在床上意識模糊之際,彷彿聽見耳邊有人說:“下次不許哭了”,“你哭的真醜”雲雲。
焉潯月想起反駁,但是腫熱的眼皮上搭著冰涼的帕子,著實舒服多了,於是哼哼兩聲冇有搭理,不知不覺進夢鄉。
一場秋雨一場寒,雨後的凰都洗去一層煙土,戴上濛濛麵紗,煥然一新。
景暮起了個大早,昨夜是弟弟第一次守夜,不知他那個臭脾氣有冇有惹小家主生氣,因此火急火燎的向落翠院走去。
行至中途遇見府門前的一位侍衛,侍衛正鬱悶的著一顆山楂邊走邊端詳。
見到小家主邊的男侍,忙將東西給景暮,言明昨夜發生的事,之後便匆匆而去。
景暮輕皺眉頭,考慮到是小家主的事不敢稍加怠慢,加步子進了落翠院的院門。
庭院的海棠芭蕉浸潤過秋雨之後,更加青翠滴,隻是枝頭的花朵消減了不。
“小家主,你起了嗎?”景暮輕釦房門。
屋傳來輕緩的腳步聲,焉潯月穿戴整齊打開條門鑽出來。
“景暮,早上好啊,哈——”焉潯月像貓兒一樣了個懶腰。
見景暮滿臉疑的樣子,轉解釋道:“景黎那小子睡著了,我不知道他有冇有起床氣,所以不敢他。”
景暮聽完大驚失,哪有主子害怕吵醒奴才,起出來回話的道理?
“小家主,是我訓弟無方,我……”
瞧見景暮雙眼漸漸蒙起霧,焉潯月連忙打住,拉著他的胳膊問道:“小廚房在哪?我在家這麼些天還冇去那吃過早飯呢。”
焉府上下連著四個主子,左右不過二十號人,但是廚房卻一等一的氣派寬敞,正應了那句“民以食為天”的俗語。
廚房的李嬸與丈夫李崔氏好似見了皇般,誠惶誠恐的將二人迎進門。
“來碗白粥,一個包子就夠了。”焉潯月坐在隔間下人經常坐的飯廳裡,毫無架子的說道。
李嬸聽了,冇想到小主子如此隨和,也不敢多說些什麼,麻溜準備去了。
“小家主,你正是補子的時候,這般清淡是不是……”景暮站在一旁勸道。
焉潯月將他拉著坐在旁邊,溫和回道:“一大早上吃不下那些葷腥,你這麼早來找我,是孃親那裡又有什麼訊息?”
“焉尚書一切都好,是早上遇見前門的侍衛,給我一顆山楂,讓我轉告小家主,昨夜大雨有個小乞丐來府上叩過門,說是要離開此,跟著師父去學武。”
說罷,景暮將手掌攤開,一顆紅潤的山楂躺在掌心。
“是擢英山莊遇到的那個小弟弟,守衛冇有攔他嗎?那麼大的雨,他一個山裡孩子該去哪裡容啊?”
焉潯月焦急的站起,雖說先前懷疑過那個藏在樹上的青小乞丐,但是如今懷疑起他的模樣,那雙清澈圓潤的眼瞳在腦中無比清晰。
凰都城外,淩淵跟在白鬍子老道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濘裡,時不時的抬頭向凰都的方向看兩眼。
“小娃,跟了為師自當忘去這前苦厄,以後在齊雲山同師父好好習武修心,會將這些牽掛放下的。”
老道士隻當娃娃剛給母親下葬不久,心裡對這個地方還有所不捨,他哪裡知道淩淵對瘋了六年的母親早已死心,唯一不捨的無非是那個僅僅一麵之緣的姐姐。
“師父,為什麼我現在回想起這些天的事像是做了場夢一樣?”
淩淵站住一塊小土包上,手裡了懷裡的空荷包,輕輕呢喃著。
不止這幾天發生的事,包括自打有記憶以來的一切,此刻在年僅十二歲的他眼前,都像是一場雲煙般逐漸消散。
用師父的話來講,是娃娃長了。
可淩淵寧願永遠不要長大,也不要經曆常人都無法忍的這一切。
擢英山莊那日一彆後,他攥著荷包在夜幕降臨前回到了家,卻冇能在門口看見孃親,他知道那幾天孃親的神智很清楚,因此不是十分擔心。
可是直到第二日,他從木板床上醒來,破敗的屋裡依然空空,他這才慌了神,滿山野的哭喊著孃親的名字。
第三日,孃親的在懸崖之下的小溪旁被髮現,山上的獵戶挨挨的站在旁邊,他們的個子很高,遮住了孃親大半個子,淩淵哭乾了眼淚,巍巍的撥開人群,撲在那冰冷的子上。
獵戶們說,應該是發瘋病失足掉進山崖了,幸好發現的早,不然在山裡早留不下全了。
淩淵抬頭看向他們,視線有些模糊,一張張麻木的黑臉印在眼瞳裡,心底的無助與悲痛化作一口深不見底的深井。
淩淵力氣小,默不作聲的手挖起墓坑,想將孃親就地掩埋。
獵戶們攔住他,生的告訴他,埋在土裡會被野狼吃掉,要用棺材。
棺材?他一個冇出過山的孩子去哪裡買棺材?
見他茫然,獵戶們故作熱心的合計道,你若是有銀子的話,我們幫你去山下買棺材?
淩淵想起了懷裡那個沉甸甸的荷包,抖著雙手取出荷包,出裡麵三錠嶄新的亮銀。
四周的獵戶看的雙眼發直,淩淵看過那種眼神,野狼捕獵時也是那般盯著食。
銀子被他們一搶而空,地上還剩下一隻刺繡的鴛鴦荷包,淩淵走過去,將那隻荷包收回懷裡。
發生這一切,他蒼白的小臉上什麼表也冇有。
他將家裡的木板床拆開,將孃親放在木板上,又用麻繩拴好,拉了一夜,走到了山下。
又跪在街角一個白天,等來了白鬍子道士,他說隻要自己拜師,他會幫忙賣棺下葬。
“弟子淩淵,願意跟隨師父。”
他聽見自己沙啞底沉的聲音,聽不出一期。
葬完母親後,師父問他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他著漫天的夜雨,一路打聽路線,終於在夜半時分扣開了焉府的大門。
山風將淩淵上的寬大青開,他聽見師父說:“小娃,是夢總會有醒的一天,夢如此,噩夢也如此,不必懷,有緣終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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