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都八月,天氣悶熱,唯有到了夜晚才有幾分涼意。
夜靜更闌之際,整個裴府似裹著一層又一層的濃霧,靜得危險。
主院燈火通明,屋外廊下站了一排下人,下人皆是低頭垂肩,不敢多看亦不敢多聽。
今晚的安靜似乎與平時一樣,但好像又完全不一樣。
屋外靜謐,但屋又是另一番景象。
屋昏暗,地上滿目凌雜,一片狼藉。
破碎的瓷,碎片四散,還有燭臺,四分五裂的凳子。
華音整個人像是被浸在了汗水中一樣,香汗涔涔。
滾燙的熱度燙得不住,眼中蓄了淚,左手揪住了床幔,也不知是不是力氣狠了,竟把帳幔撕壞了。
心想若是如此下去,估著要被抬著出這屋子了,所以只能開口求饒。
可聲聲求饒,得到的卻是后傳來冷冰冰的“著”二字。
啞沉的嗓音似乎繃得厲害,可同時又是冷得連半點人味都沒有。
華音低低啜泣之際,心底不知把后的人罵了多遍,更是想開口罵出聲。
可一想到這人在旁人口中是晴不定,冷兇殘的臣,便沒敢罵出聲。
生怕一罵,他便會瞬息擰斷了脖子,所以就咬著瓣,不至于讓自己罵出聲來。
是子時左右進的屋,過了兩個多時辰了,狂浪云雨才方歇。
渾乏力,昏昏沉沉之際,耳邊響起“備水”二字,嗓音冷漠低啞。
不多時,房門打開,昏暗中,有婢或提小燈,或端了水進屋。
小燈與溫水皆放在了屋中,幾個婢又無聲的退出了屋外,就好似沒有人進來過一般。
燈火搖曳之際,華音覺到旁的男人下了床。抬眸去,只見男人寬闊肩臂,健碩結實的后背有汗水沿著的起伏緩緩下。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視線,轉首暼了一眼。
男人面容英俊,神卻是冷峻,眼神亦是濃郁又沉。
華音覺到了極為強烈的迫,連忙低垂下眼眸,怯怯的喚了一聲“大人。”
男人收回目,抿著出了帳外。
隨意拭了,穿上衫后便出了屋子。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華音暗暗的呼了一口氣,臉上的怯懦之意頓時消散。
神恍惚的躺在凌的床榻之上,雙眸放空的著帳頂。
屋中尚有/靡之息未散去,濃郁的氣味讓人極為不適。
華音疲憊難,額頭更是犯疼,所以并未在意這氣味。總覺得自己好似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但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不多時,門又開了,進來了兩個小婢。
這兩個小婢,是華音近伺候的婢。
小婢停在了帳幔外,小聲提醒:“九姨娘,該起來回蘭茵院。”
華音捂著薄衾坐了起來,甚是疲憊的掀開了帳幔,抬眸了一眼們,有氣無力的吩咐:“扶我起來。”
兩個小婢上前去扶,在瞧見那雪上皆是紅痕,都紅了臉。
也不敢多瞧,其中一個婢拾起地上的裳,可卻發現殘破得已不能穿了,忙道:“奴婢現在就回去準備新的裳過來。”
華音著那殘破的裳,回想起兩個時辰前,進屋子前的事。
子時前一刻,管事神匆匆的去了蘭茵院,喚來寒院侍寢。
管事給了小半刻準備,便領來了寒院。
到了寒院后,讓了院中一間昏暗的屋子。
了屋中,約可見地上一片狼藉。
屋子不僅一片狼藉,更是昏暗得有些郁,且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燥熱。
抬起頭打量屋中形,只見在昏暗之中,隔著幾層輕紗的間,床沿間坐著的一個影。
輕紗后邊約傳來重的呼吸聲,還有讓人難以言喻的氣味。
華音站在輕紗外,猶豫了幾息,還是試探的喚了一聲“大人”。
那里邊的人,若無意外的話,便是的“丈夫”。
當朝攝政大臣,更是執掌北鎮司的指揮使——裴季。
坐在紗幔后的男人似乎抬起了頭,向華音。
哪怕隔了幾層紗幔,華音似乎都覺到了男人灼灼的目。
很奇怪,目雖灼,可周遭的氣息卻是冷如冬日寒霜,還泛著肅殺。
華音背脊不暗暗一繃,小心戒備了起來。
過去了半刻,輕紗中傳出喑啞冷沉的嗓音:“進來。”
華音猶豫了一瞬,還是開了月門紗幔,進了里間。
只是一眼,便看清了里間的況。
里間與外間儼然是不同的兩個天地,外邊狼藉一片,里邊干凈整潔,只是腥膻氣息比外間還重了些。
華音并未對上男人的視線,微微垂眸之際,看到了男人那撇開襟之下的實膛。
男人雙岔開而坐,青筋突顯的雙手則放在雙上,有一地方讓人訝然。
華音暗暗吞咽,不敢再看,視線只垂得更低。
但對于上的明顯變化,男人卻是沒有毫的遮掩。
華音站在了男人的兩步之外,低頭垂眸而站,卻也覺到凌厲的目落在了自己的上。
“何時進的府?”他問。
低沉抑的聲音落耳中,華音怯懦的應道:“回大人,妾是半年前進的府。”
回復了裴季后,之后又是沉靜。
那短暫的片刻,卻恍如過了許久。
片刻過后,華音的手腕猝然被一只發燙的手鉗制,下一息被拉扯了一個被汗水浸的膛之中。
很燙。
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溫度。
哪怕現在自己于一種危險的境地,華音也能鎮定的理清思緒——
一片狼藉的屋子,顯然是被男人的怒火所牽連。再有便是男人上的變化,與其溫都不正常。
在那一瞬,華音的腦海之中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個膽大猜想——裴季被人下了那種不干凈的藥。
可生警惕多疑的裴季怎會中了招?
未來得及思索,警惕多疑的裴季把的雙手捆綁了起來。
華音一驚,想要反抗,但卻被他鉗制住雙手。
“莫!”他低聲一喝,鐵掌已放置到了那纖細的頸項上。
后項上滾燙汗的,讓華音頓時僵了子,不敢再輕舉妄。
想起裴季從不讓人近,且自當上攝政大臣后,刺殺屢屢不斷。他此舉,是不信的。
后邊的事,已是不言而喻。
華音自婢手上殘破的衫中抬起了視線,了自己還有些泛疼的手腕,再而了眼屋中尚有一盆未用過的溫水。
思索了一息,吩咐:“你們先出去,我洗一下。”
這屋子并非大人的寢房,婢沒有遲疑的退出了屋中。
華音調整了幾息氣息,才緩慢的走到梳洗的架子前,拿起干爽的棉巾放水中。洗了一遍后,才從水中撈起棉巾,擰得半干,隨而慢慢的拭上的痕跡。
拭時,華音有所失神。
方才顯然是自己的第一回,可為何經事后,自己能如此平靜?
對此,華音心里盡是疑。
難道是因先前所在的風月庭有人專門教習過男一事,所以如今才會如此鎮定?
華音出自風月庭,一個不怎麼干凈的地方,可卻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兩個月前,在裴季的生辰宴上,有刺客行刺。
宴席做一團,唯有裴季獨坐高座,慢條斯理的飲著酒。
讓華音便在混之中,被人推搡摔下階梯,腦袋也磕破了口子,醒來后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醒來后,沒有告訴任何人,關于失憶的事。
起初靜觀其變,過了幾日后,約清楚了一些況。
先帝駕崩,封北鎮司指揮使裴季為攝政大臣,位同三公。
為攝政大臣的裴季手段狠毒,以鐵腕執權,因此滿朝文武沒有不忌憚的,想要取他命的人不計其數。
同時,想要結他的人也不計其數。
結裴季的途徑,無外乎是金銀珠寶,佳人眷。
而華音則是淮州通判為了結裴季,送來的人之一,彼時府中已經有八個侍妾了,華音是第九個。
但因裴季生多疑,所以從不近。莫說是華音了,便是整個府邸的后宅子都一直獨守空閨,從未有過親之事。
可又因旁人給裴季送去人與珍寶,裴季從未拒絕過,所以那些人都抱著僥幸的想法,依舊送去人,就盼著自己所送去的人能得了裴季的眼。
華音失憶后,逾今已有兩個月了。兩個月間,只見過裴季一次,而今晚才是第二次。
今晚被喚到寒院,應當是因兩個月前的生辰,是十位人中唯一一個了傷,所以被裴季記住的姬妾。
洗了子后,適時婢也送來了裳。
整理后,才從屋中出去。
已是卯時,天蒙蒙亮,院子外邊看似安靜無人,可華音卻約覺這個院子并非像是表面那般的平靜。
在婢的攙扶下,了一眼的院子,隨而低下頭緩步走下檐下的石階。
天未亮,霧氣寒涼,一旁伺候的婢披了件薄披到華音的上。
出了寒院,婢綠蘿扶著華音,碧玉則提著燈籠走在前方。
扶著華音的婢綠蘿暗暗地呼了一口氣,小聲道:“姨娘,奴婢回去拿裳的時候,已經讓人備了熱水。”
華音輕“嗯”了一聲,聲音有些虛。
這兩個婢都是在華音進府之初,管事安排到側伺候的,如今也算是跟了半年時間了。
兩個婢原本還因自家姨娘是這后宅中第一個與大人有之實的妾室而覺得歡喜,可就在方才瞧到姨娘上那慘不忍睹的痕跡,所有的雀躍都沒了。
們怎就忘了大人是如何一個殘暴腥的人?
這平日里邊就已經夠嚇人的了,那在這帳闈之,豈不是更加兇殘?!
想著想著,兩個婢都不紅了眼眶。
今晚,苦了姨娘了。
若是往后大人回回都像今日這般折騰,姨娘該多的罪呀。
*
寒院主寢一側的浴間,有水霧之氣彌漫。
水池之,裴季雙目閉,坐在水池邊沿,雙臂展放在池上。
這時,靜闌無聲之際,有黑飛衛悄無聲息的了屋中,立在浴間外,低聲稟告:“大人,九姨娘已離開了寒院。”
閉雙目的裴季,淡淡“嗯”了一聲,而后問:“查到了什麼?”
飛衛道:“宮宴結束后,穆王妃被人從沁瀾殿扶了出來。”頓了頓,又道:“太后應是想讓大人與穆王反目為敵,所以費盡心思在大人的酒中下了藥。”
裴季睜開了雙目,眼神郁。
今日宮宴,太后利用小皇帝敬酒,為臣子的裴季不得不喝下的便利,在酒中下了讓人難以察覺之藥。
裴季有所警惕,只飲了一半,一半則借著袖子遮擋,吐在了袖中,所以尚能保持清醒離開皇宮。
太后算計攝政大臣與穆王妃茍且,但到底還是太低估了他。
思及此,裴季眼寒意迭出,緩緩啟口:“既送了我這份禮,那便也回一份禮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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